大杂院翠薇

山东聊城翠薇

大杂院是少年时的记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前期大约有近七、八年的时间，我们十几户人家住在大约有十多亩地的大杂院里。大杂院坐西朝东，大院门外是一条南北路，大院门在最北边，进院门向里约有四十多米就是一排北屋，有五间房，住着四户人家，我家就是其中之一；再往里往南就是一排面东的西屋有十几间，住着约有十户人家，主任或工程师身份的住两间，有两户；进院门向南是一大片空地，到了秋天，草和蓖麻能把孩子淹没，捉迷藏的孩子藏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被找出来。院子很大，住着的人也不少，但偌大的地方却很整洁，没有任何人督促，也没有值日安排，大家都把院子看成是自家的一部分，不上班的老人们闲着时就把卫生打扫了。

生活在这个院子里的孩子大大小小有几十个，白天去上学，院子里很安静，到了晚上就热闹起来了。那时的月光特别明亮，阴历的每月中旬借着月光玩，没有月光时家长们就从家里扯出电线来照明，那时白天没有电，只有到了天黑才送电。晚上大家不约而同的来到一起，男孩子有的抽木制的陀螺，那时叫皮杻，看谁抽得转得时间长；有的推起心爱的铁环比赛着，看谁推得远、推得花样多。男孩子天性好胜，无论是抽陀螺的还是推铁环的，谁都不甘示弱，玩不出一身汗水那就不叫玩。女孩子带着家长们给缝制的漂亮的小沙包，在院子里不影响男孩子抽陀螺或推铁环的某个地方划上界限，比赛用脚掷沙包，沙包玩够了就跳皮筋，皮筋不愿玩了就玩石子种地等等。所有玩的项目的规则、输赢的标准都是大家共同商定的，最后由年龄稍大点儿的孩子定夺，年龄大点儿的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某个队伍的领导。大家玩累了，就围坐一个大圈圈唱歌、做游戏，一个晚上玩了个不亦乐乎，听不到大人们喊回家睡觉的声音是不结束的。那时的大人们白天工作，晚上只管在家做家务，不担心孩子跑丢了、被拐了，心里踏实得很，孩子们也听话，大人的声音一响，不管玩得尽不尽兴，立马回家乖乖睡觉。

那个年代缺油少粮，大杂院里的人不会有一家炒菜、满院飘香的感觉，大家有的感觉是：吃饭同时不影响与邻居交流。特别是夏天的傍晚，每家都把小饭桌搬到自家门口，这家与那家的饭桌相距不了几米远，边吃边聊。厨房都在住房门口的左侧边，借住房的一面墙搭建，如几家相邻的烟囱同时冒烟，那灰白色的团团烟雾汇在一起袅袅上升，会升腾起一个很高的烟柱，这也成为做饭时间大杂院里的一道风景。因厨房离得近，各家吃什么饭也都会被孩子们知道，这家吃饺子，那家的孩子肯定也有饺子吃，那家烙的饼，这家的孩子也吃得上，尽管饺子皮里含有地瓜干面，烙的饼里也掺有玉米粉，但孩子们都吃得津津有味，有时急着去玩，自家的饭做不好，那就去别家吃，可以说，孩子们几乎吃遍了大杂院里的每个家庭。尽管那时油粮定量供应，每人每月只有几斤的面粉，但只要有孩子来吃，大人们都舍得，仅有的微不足道的那点儿细粮都留给了孩子们。

一九六六年三月份邢台大地震波及到我们这里，单位上为保证所有家庭的安全，在院子里用大大的帆布搭起了棚子，地上铺上了厚厚的棉籽皮，棉籽皮上面铺上了苇席。虽已春天，但寒意很浓，家家都把被子抱到棚子里，挤在一起睡觉。啥时候在地上大家一起睡过觉啊！无意中又为孩子们创造了一个玩的平台，大家在地铺上跳来跳去、你推我搡，笑声传遍大院，玩累了就席地而坐玩游戏，个个兴奋地忘吃忘睡，到了晚上，不知疲倦的孩子们玩到十点多，不分男孩女孩，头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睡觉，睡梦中的我们脸上带着笑颜一觉睡到天大亮，避震棚成了大家的乐园。事情过去也就只当成了一种回忆，直到今天看了《海棠依旧》才知道那年的大地震6.8级，震源10公里，在当时是建国以来自然灾害最严重的一次，破坏性很大。从电视上看很多的孩子腿、胳膊骨折，有的还要面临截肢的可能性。他们和当时的我们同龄，都是共和国的花朵儿，却面临着人生这样大的灾难。当时我们不谙世事，不知道那个地方和我们同样的儿童面临着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真为当年的快乐而感到痛心。

大杂院的孩子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能弹会唱、能写会画、能言善辩，多才多艺集于一身，院里从来听不到悠扬的琴声，也没有过家长督促孩子写作业的喝斥声，但孩子们很快乐、很开心，特别是到了晚上，我们的笑声充斥着大院，飘扬在夜空，那不断眨着小眼睛的星星好像也被感染着，分享着孩子们的快乐和幸福。一般上了高中以后就不再玩了，一是晚上学校有自习，二是年龄稍大点就和小孩儿玩不到一块了。所以，有不断出局的，也有后来者不断地补充进来，队伍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规模。

大杂院并不杂，住的都是同一单位的工作人员及家属，邻居多年，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能相互理解相互原谅，相处得非常融洽、和谐，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听说过哪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偶有摩擦，把事情说开也就过去了，大家共同创造和维护了一个祥和、宽松的生活环境。称为大杂院，是因为院子大且没有门，只是大门两侧依墙墩各立了一根同墙体高的木桩；院内的一片草地无人管理，任其年复一年的春绿夏长秋枯，显得有些凌乱。

自搬离大杂院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当年的小伙伴们，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也都是奔六奔七的人了，不知他们是否生活得安好，不知他们是否已把我淡忘，不知他们是否也像我一样，少年时期无忧无虑的美好回忆总是挥之不去。尽管物质生活艰苦，吃过黑色的地瓜面窝头，吃过难以下咽的清水萝卜，吃过水煮地瓜干，但精神生活却很充实，没有压力和负担，心情放松，玩得踏实，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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