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屏春秋已数度

□侯严峰今年国庆前后在家收看央视综合频道播出的大型文献专题片《我们走在大路上》，无意中获知了一个有趣的讯息：1978年，西方发达国家的电视机普及率已经超过70%。专题片没有提及当时中国电视机的保有率，但我猜想那是一个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的数字。

普遍认同的说法，那时候全国电视机年产量不过20万台；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年的1月1日，中央电视台才刚刚恢复正常播出，除了现在人们熟知的“新闻联播”，其实也没几个自办节目。老百姓获取新闻信息的渠道，不是看报纸，就是听广播，再就是到影院看电影时总会先看到插播的“新闻简报”。说实话，那个年代，市民在家里天天能看上报纸、听上收音机，还能经常光顾电影院的，也算得上一种“奢侈”了。

1980年，我家有了第一台电视机。说来好笑，这台原山东电视机厂出产的“泰山”牌12英寸黑白电视机，还是我抱回家的。那时电视机可是稀缺电子商品，价格昂贵不说，因为产量太小，要凭市轻工局或商业局偶尔发的几张电视机票才能购买。

我当时所在工厂属于市电子局，算是与“电子”有些瓜葛。厂里年长的副厂长资历老、门路广，不知从哪里倒腾了一张电视机票，把我拉到办公室门外偷偷塞给了我。

那张电视机票得来不易，但整整400元的价格也着实令人咋舌。要知道，我父亲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当年还是市领导，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130元左右，这台电视机可是父亲约略三个月的工资呐。父亲没想过买电视机的事，但很是豁达，听说我有“票”，就欣然允诺了———以我月薪30几元的收入，要买台电视机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

喜冲冲地把电视机抱回家，放到父母房间的三屉桌上，立马插上电源，打开开关，拔出天线，就等着看节目。没承想，频道、对比度等旋转按钮拨拉了半天，电视上还是一片“雪花”，一点儿影像都没有。一直折腾到吃罢晚饭，心思还牵挂在那台电视机上。调试到夜深，那台电视机还是只冒“雪花”不见影，一时没了情绪，家人就各回房间睡下了。“快来，快来！”正睡得迷迷糊糊，只听父亲喊道。父亲平日温文儒雅，说起话来总是那么轻言细语，我和弟弟便有些惊诧。光着脚丫跑到父母房间，只听父亲说“快看，有图像了！”待我看去，那若隐若现的图像竟如神使鬼差，悄然从荧屏中遁去……后来才知道，当时不仅电视机技术不过关，更要命的是电视信号传输也不稳定。

第二天好像就是大年初一，一早起来，我又在摆弄那台电视机。拍打了半天，好不容易调出电影“刘三姐”跳动的图像，便赶紧用厂里的那台老式照相机对着荧光屏按下快门。后来冲洗出来一看，黢黑花白，啥都没有。当年厂里效益不错，北边二楼厂部办公室里购置了一台18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平时上班不开，下午下班后也没人看。日本电影《望乡》还没在烟台上映，反倒是电视台先播了。播映那天，不知道厂里的男男女女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下班后呼呼啦啦涌进厂部办公室。平日里只有四张办公桌的房间挤了二十多号人，前排的站着，后排的全都站在椅子上，密密匝匝、前胸后背地贴着，屏住呼吸，看那阿崎婆一生的悲惨遭遇。虽然影像模糊，可大家还是看得泪眼婆娑，不少女孩子竟还抽泣起来。

过了几年，我从工厂调到市广播站。那时的家已经搬到了东南台子，家里也有了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记得那是1981年11月15日，中国女排在日本大阪体育场与美国女排争夺出线权的现场直播，双方苦战5局，打得难解难分。那天是周日，正赶上我值班，看着两国女排战至正酣，也只得依依不舍地去了单位。一到广播站，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询问女排战况，当得知中国女排以3:2赢得比赛进入决赛后，我不由自主地在办公室跳了起来。最终，中国女排战胜东道主日本女排，以七战七捷的成绩首次登上世界冠军领奖台。打那以后，我知晓了中国女排郎平、张蓉芳、周晓兰等一干女排骁将的芳名，也似懂非懂地知晓了“落果”“背快”和“短平快”等排球比赛的技术术语。

又过了几年，我大学毕业到了济南工作。1986年的省城已然有了规模，离十大马路不远的单位办公楼和职工住宅楼都在一起，前院的住宅楼一楼有套房子改做了招待所，平时晚上没事，就是几个单身汉挤在一起看电视。人多，又只有一台电视机，遥控器当然握在外省调来、同是“单身”的领导手里。那领导看电视也没个“定性”，一个节目大家正看得热乎，他手指一摁就换了台。一个晚上换了十几个台，年轻的单身汉就都崩溃了。

1988年，终于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视机，虽是国产，价格不菲，但荧屏尺寸大，还是彩色的。那年9月，第二十四届奥运会在汉城启幕。每逢晚上或是周末，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做上几道家常菜，一边小酌，一边酣畅淋漓地观看各个项目的比赛，一起为中国队呼喊加油。中国队许艳梅、楼云、陈静等金牌得主的名字，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追剧”，对刚刚时兴的电视连续剧更是不舍不弃，一追到底。1994年，电视连续剧《过把瘾》开播，那时工作忙，一直顾不上看。后来从朋友那里借来几盘录像带，吃罢晚饭就在客厅打了地铺，一口气看完了全部8集。从地铺上爬起来，看看天色，已经是东方欲晓了。

1997年6月30日，是香港回归的前夜。那天正好有一位大学同学来访，晚饭后我们就坐在椅子上收看电视直播，焦急地等候国旗升起的一刻。看到威武的中国军人凛然地对英国军人说：“我们上岗，你们可以下岗了！”心中那份自豪已然达到了沸点，嘴里还兀自念叨：“过瘾，真过瘾！”不消说，这是我又一个不眠之夜。

自1958年天津无线电子厂研制生产出我国第一台“北京”牌黑白电视机，至今已经61年了；而我家拥有第一台电视机至今，也近40年了。这几十年，我家的电视机几年换一茬：从液晶到激光，从平面到曲面，从有线到网络，从进口到国产……今年春天迁入新居后，先是侄子提出给我们换一台电视投影仪，后来朋友推荐我们买了一台80英寸的国产激光投影电视机，全智能的，科技感“爆棚”，坐在家里就能亲身体验到智能时代呼啸而来。这台电视机还没看上几天，在网上看到国内一家企业发布的消息，说是全球首台叠屏电视机问世。这还没完，紧接着青岛一家企业又宣布开发出可以连接家庭所有电器的“智慧家庭”，简直令人目不暇给。

电视荧屏就像一个社会的影像，记录着国与家日新月异的变迁，折射出人们物质和文化生活的日益丰富殷实。39年前家里那台“泰山”牌黑白电视机早就没了踪影，但它留下的一个时代的记忆，却是一部让人永志不忘的影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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