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暖冬

山东马海霞

立冬萝卜，小雪菜。我们这里立冬这天刨萝卜，刨完后，开始腌萝卜，红萝洗干净直接扔咸菜缸里，青萝卜切片撒盐，然后摊屋顶上或用绳子穿起来挂在树上晒，太阳好时，晒一天便可。将晒好的萝卜干收拢到盆里，撒花椒面、倒入些许酱油和醋，待吃时淋几滴香油。

旧时物质匮乏，只要瓮里有米，缸里有咸菜，主妇们便不发愁。母亲说，她小时候，吃饭必然先捞咸菜缸，一天翻几遍，因翻得频繁咸菜都不会烂。有一年，外公买了一袋萝卜回家，进了家门用力攥着袋子不敢撒手，怕一撒手被家里孩子们生吃没了。那一袋萝卜可是家里一个冬天的“下饭菜”。外婆那时家里八口人，咸菜缸能盛一百多斤萝卜，一满缸咸菜能足足吃一年。

土地承包到户那年，生产队抓阄分地。我们队有一块地是种萝卜的风水宝地，种出来的萝卜清冽脆甜，可以当水果吃。村里老人说，那块地种的萝卜在古代是要向宫里进贡的，当然这只是个传说，但足以证明此地种出的萝卜与众不同。

谁都期望抓到那块萝卜地，每家都派出家里的“福娃”抓阄。母亲力荐我去抓，一般福娃都是男孩，长子长孙，我们家重女轻男，母亲说我三次掉河里都没被水卷走，我家数我命大，我只要抓不到，别人更白费。我那次不负众望，伸手就抓到了萝卜地。母亲开心得不得了，当年立秋时便撒了萝卜种，半亩地，一半种红萝卜，一半种青萝卜。

待立冬那天刨了萝卜，母亲给街坊四邻每家送了一篮子萝卜，眼看地里的萝卜被送出去一多半儿，父亲心疼得不得了，本想萝卜收成了，带到集上卖个好价钱的，这一送，别说卖了，自家够吃的就不错了。

母亲说人心换人心，谁也不会白吃谁的东西。果然，母亲前脚刚送出萝卜，后脚街坊四邻便挎着篮子回礼了，有送白菜的、有送红薯的、有送花生的、有送辣椒的，都是拣自己地里长得最好的送给我们。还有的人家没得送，也回送了一篮子自己地里种的萝卜，但因为口感甜度不如我家的，便在数量上多送了我家一些。母亲瞧着堆成山的回礼，对父亲说，看到了吗，咱家并未吃亏吧。

我那时小，不懂事，立冬对我来讲就像过年走亲戚一样，你送我一篮，我送你一篮，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母亲说，自己种的萝卜留着生吃，别人家送的萝卜用来腌咸菜，只要是萝卜腌出来都一个味儿。我们家的半亩萝卜地，解了好多人的心头馋。母亲说，古代人傻，好东西进贡到皇宫，皇上认得你是谁，好东西应该分送四邻亲朋，能加深感情还能得个好人缘。节气对于农人是耕种收获的日子，但因为互相赠送农产品而让这个日子变成了温暖的节日。立冬，从母亲送萝卜开始，暖冬的序幕已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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