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载春风在潍县

——郑板桥书“难得糊涂”赏析

□陈建云

潍坊市博物馆存有“难得糊涂”石刻,横长100厘米、纵高60厘米。由此石刻探寻其墨迹,全篇皆是“六分半书”,其上由右及左横行四大字曰:“难得糊涂”,下则14行小字曰:“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最后另两行跋文,上提与大字平齐,题曰“乾隆辛未秋九月十有九日板桥”,下钤印两方,分别为“郑燮之印”“七品官耳”。此横幅右上角钤着印一方,文曰“橄榄轩”。

是年,郑板桥已59岁,来潍县做官六载。由其自创的“六分半书”已是人书俱老,妙达极至。而再从其人生的诸种经历来看,其亦是宦海沉浮十有余年,其初心干青云,“得志泽加于民”,中历“荒城小邑”的范县,再经潍县的坎坷岁月,恤民赈情；先是优考第一、待升知府的荣耀；及至去年的御史揭参,险蒙惨案的耻辱；更兼生子又夭,诸病缠绵,心力交瘁的困窘。

此横幅是其书法“六分半”的最精粹之作,同时更是社会上流传最广的拓本。其中四个大字居于上半,每字径约17、而下书小字则分别为3、4、6厘米不等。其“难得”二字的右半,截取篆书体势,两端之“难”与“涂”,结体缜密；内里之“得”与“糊”则书体疏朗,如此布局,遂使大字精气内敛,而内里活泼生动。其所书“涂”,与褚遂良《圣教序》中者结体颇为相似；只是郑燮所书,把褚之方笔、凌锋,变得通融圆润,更加华美滋秀。下书小字,自右向左,每行字首愈写愈高；每行多者三,少者一或二字。小字与大字上下呼应,四大字之间的三处空距,则由小字抵上写去,如“难”“更”“后”则高近大字,通篇显得上部平整,如一抹横云；下半则参差高下,似连绵群峰,由此而动静互生,良多妙致。而其最左边的所署岁月名号,虽仅寥寥数字,然仍可看出,正如板桥尝谓自己以颜鲁公《争座位稿》为行款的格致。这幅板桥名作,不但字好文妙,而且刻工亦精。所以其是板桥众多妙墨中,石刻拓本传布最多最广者。人们多是出于喜好,而将拓本再翻刻上石或木,以供珍赏或传拓,目前所知国内外此石刻、木版数量之多,何止百千!

推考“难得糊涂”出处,当由清乾隆年间总理事务军机大臣鄂尔泰所谓“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若小事不糊涂,则大事必至糊涂矣”一段格言化出。因板桥参加会试而中进士时,鄂尔泰为主考官,按当时惯例,此届进士,俱称该大主考为老师,并且郑板桥对这位老师的确非常地敬重,所以他对老师的格言自是心明神知；而且郑板桥又是一个自有切身感受和勇于创新的人,故其不会照录鄂尔泰的原话。并且,若再上溯,鄂老师所言,或从宋太宗对宰相吕端的评价,“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转化而出。更再上至秦汉典籍,而“糊涂”成辞,则当是在秦汉以后。经由吕端至鄂尔泰,再经郑燮神思,此“糊涂”之内蕴更是待机生变、颇含辩证包容之大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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