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故事西堃(天水)
怎么会这样!
我轻轻地走到窗前,月已西沉,黑魆魆的,只有一圈光亮;清冽的空气如泉水漫溢,夹杂着浓郁的花香、草香。
如果真能看到她多好,问问她过得怎么样!然而,阴阳两界,在我梦醒时分,我怎么能看得见她?就是看得见,能听到她的回答吗?
——她来了。在一个陌生的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好象是一个豁朗的村子,有山有月有水有树有花,她来了,容光焕发,比生前丰腴得多。她盈盈地笑着,山花一般灿烂。她说她要嫁给我,跟我一起生活。三十多岁的正值壮年的女子,风姿绰约;我在后退。后来,我们真成了夫妻。
——这是一场梦。
她离开这个世界差不多十年了吧。我从一位同学那里得知她患有重病:心脏病。当时我没有说话。同学说她在等时间。等时间就是没有多少时间了。次年夏天的一个上午,她走了,留下了四个孩子。
乡下一些妇人言语狠毒,说她把丈夫害了,半路上没了老婆。我没有说话,心有刀割之痛:她丈夫还可以再娶,而她失去了生命!她哪来的心脏病?我再想,如果她生活在另一个家庭,她会在三十出头这如花似玉、风华正茂的美好时光撒手人寰?
她走了,一切都已经结束,十年后,又来这一梦境,我无言以对!
乡下姑娘就是山花,乡下的小男孩就是小草、小树,饱受阳光雨露的滋润,成长是茁壮的。她的父亲是一位干练的农村知识分子,而她没有上学。姑娘读书无用论是我们村子里的圣经,男孩子都念书,因为男孩子是自己的,小姑娘喂猪干农活,因为女孩子要嫁出去,读书无用。她就那样亭亭地成长着,是同龄女孩中最挺拔最招惹倾慕目光的一位。
十二三岁,她有了爱情,是与她同姓的比她长一岁的一个小男孩。这爱情故事是从冬天的麦场上开始的,打打闹闹,唱歌游戏,渐渐地,两个人心里萌生了相互爱慕。在一九八一年的那个冬天,她们俩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们是邻居,很近、很近。
看上她的小毛孩有好几个,这其中就有我。一九八二年暑假,我的专职工作是放牧,把家里的一匹马和一头毛驴赶到山坡上吃草,同时为它们准备好夜草。每天下午两点半钟,我要经过她家门前。一个阳光非常耀眼的中午,我碰到了她,她笔直地站在一簇树影下,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天蓝色纤维裤子,眼睛微微睁着,目不转睛看着我。我看了一眼,没有敢再看,赶着牲口落荒而逃,到了一处草滩上,我回头,发现她还在看我。我心里痒痒的,甜蜜无比。
此后的日子,我心里就有了一分想念,渴望在放学的路上或某个地方见到她。也会见到,而我不敢正眼看她,匆匆走开。这年冬天的寒假,我和她几乎每天见面,正月里的夜秧歌,我们俩就站在一起。站在一起就不用一眼一眼地看过去-——站不在一起,就不约而同地一眼一眼地看。站在一起只是站在一起,没有小动作,一句话也不说。
第二年,这股宛若涓涓溪流的小爱情继续。一个非常寒冷的秋天的下午,我独自一人赶着牲口进山,走到河沟时发现她在我身后,离我二三百米远的地方,手提菜篮子。牲口没草吃,我得牵出来,赶到水草丰茂的地方让它们填饱肚子;她看样子是闲人,挎上篮子仅仅是个掩护——给猪挖菜是要背个背篓的,一篮子菜一头猪不够吃。不用说,她是为什么来的!
我把牲口赶到阳坡的半山上,自己蹲下来朝河里张望,看她走到了什么地方。她被一位河涧洗衣服的妇人挡住了。她在河边上飞快地铲着菜叶,不时朝我这边看上来。
想要让别人不知道破绽,想要她的父母亲不知道她的心上已有小毛孩子的身影,她只有离开。她真的不见了,和那位妇人一道不见了。我的目光在努力地寻找。在通向妇人那个村庄的小路上,我的目光追上了她的背影。她走在妇人身后,在一个拐弯处,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心里有些难受。我可以帮她铲草叶、捡菜,只要我们俩这个下午能在一起!十二岁的年纪,我们的爱就这么简单。
回到学校,我的一位同学明目张胆地对我说:我看上了XXX,XXX也看上我。这是宣战。他十三岁,但是已经有四年的恋爱史,九岁就会巴结讨好漂亮的小姑娘。他肤色白皙,目光如炬,家境比我好。
我没有答话,没有理会他。事实如他所说,一九八三年春节,他和她走到了一起。每天晚饭后的社火演出,这两个高个头的青少年男女旁若无人地出双入对。
大约是她的父亲知道了她的爱情故事,一年后的春天,她被指婚给邻村的一个小木匠。但是,这是父命,她违抗不了。一九八四年,她十六岁,她结婚了,她成了邻村那个首富家庭的小媳妇,那个黑脸小木匠的妻子。
一九九四年夏天,她的父亲重病,举家人到市里陪护,她回到了娘家。我走进这个并不熟悉的院子时也不知道她在家里。她和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小孩子在地上玩。这是我一生与她唯一的一次谈话,大概只有两句话,她说父亲病重,她来看门。我说你几个孩子,她说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
过了三年,一九九七年五月,我回家经过家乡小镇,在泖水河畔见到她们夫妇俩,从她的眼神中我依稀看到了点什么。她没有随丈夫走去,差不多跟我并排,只是距离一两米远。她跟随了我的步履,以致招来丈夫不满的目光。她没有理会,平静地朝前走。那年,我二十八岁,她二十九岁,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无须说什么,心有感知。谁知这是诀别!
她逝去后我有几次在梦里见到她,她神采飞扬,高原上太阳炙烤皮肤的伤害没有了,那分疲倦的冷漠和淡然也没有了,像未婚之前一样,她青春的活力如潮水般涌动。
十二年前的那个清晨的邂逅相遇,在这个做了梦中夫妻的夜晚再次历现眼前,我心底里升腾起欣慰来。走进这个城市,我婚姻不顺,我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我这个乡下人从来奢望在这个天地里得到谁深情的一瞥。我本是山野一株白杨,就是迎风摆动,那也是乡下裹了花香草香的风,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无关。
一朵曾经艳丽的花被风雨打落了,一条山溪带她逝去。她去得悄无声息。她铭刻于我的灵魂,而那两位同样得到过她幼小爱情的男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在怀念她呢?
我在屋里最干净的地方摆放了一束洁白的荷花,算作我对她的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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