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乃莹，谢谢你曾来过

64岁的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许鞍华拿出了她的新作《黄金时代》，汤唯、冯绍峰领衔主演，王志文、朱亚文、郝蕾、袁泉、张嘉译等众星云集。故事是民国女作家萧红即张乃莹的一生，1911年6月2日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1942年1月22日卒于红十字会圣提士反临时医院，享年31岁。萧红以《生死场》扬名，又以《呼兰河传》在文坛立足，她的作品感情真挚、清冷隽介，很有自己的风格。萧红一生追求以创作立明，然而作为一个女作家，她的闻名却是因为自身的绯闻。

片名《黄金时代》出自萧红给萧军的一封书信，那时的她饱受精神折磨，远渡东洋与爱人、恩师分别，却因不再东奔西跑而认为是自己的黄金时代，归根结底，颠沛流离的她只想有一角安静的角落写作而已，而这点愿望却一再被现实击碎。

178分钟，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影厅人数是个位数，中途还有两个离开的，剩下的估计也是在等所谓结局。在普遍一个半小时结束的观影习惯下，没有打打杀杀、奇景特效的情况下时间自然就显得有些难熬了。于我而言，这漫长的时间真真是痛并快乐。事实上，当我看到影片开头就是萧红自述生卒年时，心里着实一惊，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商业大片了。影片结束后，疑惑不少，许鞍华并不是一个不能把故事说好的导演，她的《天水围的日与夜》，她早期的《疯劫》《投奔怒海》，乃至《桃姐》，都大概有个故事存在的。可是在《黄金时代》里，这故事或者说这故事性却貌似消失了一般。萧红的事情虽说不上传奇，但戏剧性、故事性的东西是大大存在的，她少年时的反抗、离家、漂泊，青年时期的创作及至与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三人的感情纠葛，都可以是一部或几部电影的充足原料。可是，导演却没有这么做，她把所有事情都说了，竭尽全力，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只静静、远远地看。不哭也不笑，甚至连抒情都几乎没有，一个孕妇，被人抛弃，即将被卖到青楼，在狭小低仄的仓库里，人物竟也不流露悲伤，音乐竟也不渲染情绪，即便观众想哭，看到这样的冷静画面也是哭不出来的了。真狠！两个多小时的电影，那么多泪点，可是却不让你流一滴眼泪。

有国破有家亡，有风餐露宿，有肝肠寸断，然而每一段都清清冷冷。你看到再次怀孕的萧红躺在报馆的阳台上休息，生下孩子却惊恐的惧怕看到孩子的萧红，得了肺结核在一张又破又旧的床上咳嗽的女作家……你想同情，想生出一点怜悯，可是导演不让你去做。萧红花光最后的钱请朋友们吃冰，甚至大方的将余下的钱给了小费，她竟然是笑着的，还阻止锡金将小费讨回，然而她那时是一个即将在炮火中分娩的孕妇啊。我们没有办法同情她，导演不给机会，萧红也不给机会。

许鞍华用这样的方式讲述这个故事，人物直面镜头，片段式分割情节，时空纵横交错，各个节点相互印证表现，虽不是新潮的手法，却也让习惯各种大片的观众理解抵触。故事不是从一而终，不是开始、发展、高潮、结束，是拼缀式的相互勾连。这样的方法，导演用心良苦，观众却不一定买账。如果想要获得好一点的经济回报，一女三男、女作家、革命、家国，完全是一场大戏。场面宏大些，恋情纠结些，甚至于加几个床上镜头，这电影必然不会有票房之虞了吧。而现在，票房惨淡，影院排片也只剩正午和凌晨两场，可叹，可叹。

我看完电影，心情是沉重非常。虽没哭，但萧红的孤独与绝望，挣扎与痛苦，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我没有她那样冰冷的生活经历，却也感同身受她经历过的苦难。因此，当电影散场时，一对年轻女子对萧红的评价是这样时：

这女人真实又骚又贱，自作孽不可活。

对，这些女作家都是这样风流，什么张爱玲、三毛，全一个样。

两人说完还相互肯定的“会心一笑”，我真想上去抽她一个耳光，然而，我又何必较真呢？影片里，萧红自己都已说到：我写的这些东西，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但肯定的是，我的绯闻将永远流传。谁说不是呢，现在的人有几个去认真看她们的作品，知道的恐怕更多是多角恋，好奇的恐怕更多是“内幕”与“狗血”。

女人或称萧红这样，幸运了，成全了她自己，也毁灭了她自己。她是一个作家，要以作品立名，她是一个女作家，可笑的是却以绯闻出名了。她被上述女人骂作又骚又贱，我不知道是睁眼说瞎话还是故意忽略，她最深爱的萧军即便在他们相爱期间也是有过不忠的。萧红离开临汾到西安，面对端木的求爱，她却在酒馆里噙着泪说：我爱萧军，今天还爱。我不知道这又骚又贱从何而来，竟然还牵扯到张爱玲与三毛身上。女人想在世间立身何其难，何其难。如今即便是事业有成，女人的幸福仍以嫁个好老公为标准，女博士，更是被称为第三种性别。想一想吧，在那个年月，能够有一口吃的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女人更是在家做太太、住高楼的时代，萧的选择是如何的艰难。她清楚自己命不久矣，想要尽可能的有所创作，然而，她无党派、又与家庭脱离，她无法在社会上谋得一份差事，但她又得活，她需要一口吃的，这是现实，没有办法否认。

萧军与萧红因才华相识相爱，两人创作不同，胡风分析的很正确，虽各有千秋，但胡对红的肯定更多。这或许也是当时文艺界的看法，我想萧军是嫉妒的。一个有技巧肯努力的人，在面对一个有天分又勤勉的对手时是愤恨和忌妒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爱的很苦很苦，双方都是对方生命里不能失去的，却最终失去，一个与在兰州相识的女人生养了八个孩子，一个和认为很懦弱的男人结了婚，理由是如果经过都曾经痛过，皮肤流点血又怕什么呢。

黄金时代，这世间哪里还有黄金？严肃与高雅消离，嬉笑与娱乐盛行，苦难是被装饰，私欲是被赞扬，所谓情怀与勇气，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最后，容我再说一句：张乃莹，谢谢你留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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