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老汉由最初的走渐渐地变成了小

一路上,老汉由最初的走渐渐地变成了小跑,最后几乎成了猛跑。来的时候,二十多里路走了大半天,回去的时候,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所幸,有大风雪做掩护,一路上没碰到人。离家越近,老汉心里越紧张,也越高兴。当他看到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自己庄头上的大槐树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财看来是发定了。

这笔意外横财,来得既突然又让人兴奋,史兆清老汉从心里感激老天爷对自己的恩赐。在临到庄子跟前时,只见遥远的天边一道红光,把周围的大地照得一片玲珑剔透,这本来是雪后初晴的一种自然景观,被意外横财刺激得神魂颠倒的史兆清老汉却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暗示,发财不要忘了老天爷。蓦地,老汉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我这次财发得稳当,首先得盖一座庙,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老天爷的大恩大德,永远礼天敬神。但是,盖一座什么庙呢?从自己女儿生孩子这节推理,应该盖一座娘娘庙,送子娘娘嘛,对,就盖娘娘庙!

从此以后,史家发了。

史兆清老汉在一夜之间暴富后,没有忘记过礼天敬神。老汉在世时,逢年过节和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亲自提上清油罐子把附近大小庙堂里的灯碗添满,这一习惯至死未改。他还请了许多阴阳风水先生,并亲自到处寻神问卦,最后终于选定在史家塬边上一处临沟的高地南边建起了一座娘娘庙。庙院占地二十多亩,大门朝东开。一进庙院,面北盖了一座当地常见的戏楼,戏楼对面是面南一溜出檐抱厦式建筑,虽然是穷乡僻壤,殿宇倒也雕梁画栋,色彩辉煌。中间五间正殿里,供着菩萨和诸多佛门弟子神像。菩萨娘娘手托净瓶,高坐莲台,旁边的罗汉有乘白象的,有骑虎豹的,神态不一,各具形色。东西两边各建了一座配殿。董志塬是座旱塬,人们靠天吃饭,因而对旱灾极度敏感,无论哪里的庙院,几乎都供奉有专管行云布雨的龙王爷,史家塬这庙也不例外,在东配殿里塑了龙王爷的坐像,西边配殿里供着一个坐在“爷楼子”里的小龙王爷神像。所谓“爷楼子”,意思是“爷”即神的坐轿,也可以理解为移动式宫殿,其实是一个配有两根粗大轿杠,可以抬着走动的殿阁式小木楼,专为请神到家里而设的。如果附近村庄有人病了,起不了床,就由当地的庙会“会长”集合起一帮子年轻人,抬着“爷楼子”到家里为他看病。“爷”不会说话,会长或村头就是其代言人。看病的办法是,病人家的大小亲属甚至全村人由会长或村头领着跪在当院,一边烧表(一种黄色的薄纸,农村用于敬神和祭奠死去的人),一边问爷求药。问药人烧的表叫“回奉”,大家一边“回奉”一边说出许多药名,大都是平时人们熟知的常见中草药如竹叶、马蜂片(草丛中野蜂做的窝)、香炉灰等等。说对了,“爷楼子”就朝前走三步；说得不对,就朝后退三步或朝左右走三步。据说有些年轻人不相信这是“爷”的意志,怀疑是抬轿人搞的伎俩,曾亲自试过,结果当自己成了轿夫时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前进或后退。“爷楼子”的另一重大作用是“求雨”。董志塬人把求雨叫“取水”,事先选好一个被认为有灵气的湫池作为取水地,在大旱时,一村或数村的男子头戴用柏枝或柳枝编成的“帽圈子”,抬着“爷楼子”到了那个湫池旁,经过一阵祈祷和烧表“回奉”后,将一个空罐子沉入水中,淹满水后再敲锣打鼓地迎回来,这取来的水叫做“天水”,意即上天赐给的水。到了村子后把这些“天水”分洒在干裂的土地上,就算完成了取水的全部过程。人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天祷告,望上天恩赐降雨。“取水”时间多为六七月间,一则这时候太阳暴晒,土地容易干裂,急需补充雨水；再则这时候雷阵雨多,如果取水过程完成后的一二天内降了雨,说明人们的要求已为上天所知,上天已采取了措施,这时候就要到附近各个庙烧香感谢一番。如果取了水后天还是不降雨,则说明人们的祷告还不够虔诚,未被天帝知道或天帝不愿恩赐,则“取水”仪式又可一遍两遍地重复进行。

再说史家塬这座娘娘庙,发了财的史兆清老人倡导修建,四面八方各个村子几乎无人反对,大家都主动集资。史家以出资最多成了当然的庙董,孙家塬、马家庄等附近村舍每村出一人为主事。按各村议定,庙董可以世袭,即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代代继任,但主事由各村每隔两年一换,人选由庙董物色提议,庙董一时物色不出来可以由各村自行推选。一般由本村能在人前说起话的富人或德高望重的人担任,当好了还可以连任。

庙董和主事们的职责是负责维护庙宇,倡议增减庙院设施,筹备每年六月的庙会,请戏班子安排香火等。庙院门前的五亩好地由各村出资购买后作为庙产,由庙董负责雇人耕种,收入用做庙会及年节香火费用。后来因为这庙地处偏僻,除了年节平时并无香火,庙院内靠东一溜厢房等于虚设,在国民政府提倡“新文化运动”时,经各村公议,将庙院扩大,院内增盖了一座教室,办成了一所学校,这学校也就叫做史家庙小学校。

史家从史兆清开始担任庙董,传给其子史银娃,由史银娃再传给儿子史全喜,已当了三任庙董。这届主事是根据庙董史全喜的提议,由孙家塬的孙伯玉和马家庄的马应龙、岳王店的岳维俊及葛家岭的葛维华担任。

提起孙伯玉荣任庙会主事一职,还有一段插曲。按理说,能当上史家庙主事的一般都是当地的名人,不是钱多富有雄踞一方的富户,就是深通文墨,说话办事极有威信的当地“人气”名流。孙伯玉既非富翁,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硕儒贤达,只是个年仅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怎么在这一带塬上突然出头,当上了史家庙的主事呢?(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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