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见过的那个人

□王太生

我在不同的场合，见过郑板桥的两幅肖像：一幅是凸头、小眼、弯眉，瘦精精的郑板桥，一幅是穿长袍，身形微胖，髯须飘飘的郑板桥。

古代不具备成像技术，也就是说郑板桥的高低、胖瘦，气宇、相貌等，都是后人根据自己的想象和理解画的。

你没有见过的那个人，可以依据自己的喜好，来描摹他的长相。比如，一介耕夫，眼角的鱼尾纹大概是有的，炎夏烈日下的耕作，白光刺眼，种地时不太可能戴一付墨镜，所以过了40岁的劳作人，眼窝是深陷的，常年的阳光刺射，需要经常蹙起眉和双眼，鱼尾纹早早在眼角堆积。再比如，一个文人，秃顶是要有的，用脑过度，再加经常喝酒应酬，油脂分泌过多，毛襄堵塞，头发就自然稀疏。如果画一个老实人，嘴唇是厚的；画一个狡诈的人，眼珠如豆。

郑板桥自称是 “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他有一付题联，“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头既为首，是一个重要的动人部分。板桥有仰面向上的傲骨，低头叶的谦虚。

老先生究竟长得啥样？我们无法知晓。肯定不是个胖子，喜欢吃糙米泡饭，喝瓦壶天水菊花茶的人，也胖不起来。

郑板桥的肖像，是别人对他的印象，印象里含后人的理解、评说，和他实际长相完全是两码事。

一个让你非常崇拜和景仰的人，他的长相让人猜想。

苏东坡长得什么样？我们没有见过，全凭历史上传下来的肖像画去猜。

还有曹雪芹，许多人觉得他应该像贾宝玉那样：白皙、文静、清秀、多情……然而关于他的长相，清人裕瑞在 《枣窗闲笔》里说，“闻前辈姻戚有与之交好者。其人身胖、头广而色黑，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是以其书绝妙尽致。 ”也就是说，曹雪芹是个胖子，身胖、大脑袋，肤黑，是个黑胖子，这和我们的想像大相径庭。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英雄和美人。

武松，谁见过？因为是个英雄，更多的人想到的，他是一个浓眉大眼，力拨山兮，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的好汉。

芸娘，这个被林语堂认定每个中国男人都含蓄喜爱的苏州女人，除了沈复，谁也没有见过。许多人想象她的样子是细眉、削肩，语气温柔，脾气极好，善解人意。然而《浮生六记》里说，芸娘“其形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惟两齿微露，似非佳相”，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俏美。

长相是一个人在身上固有的元素，比如脸、头发、身材、皮肤等，但长相又不等同于样子，样子包括了表情、服装、打扮。

板桥先生曾自我调侃，“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他觉得自己这天生的单寒骨相无法改变，只混得头戴席帽，身着青衫的瘦弱寒酸相，为俗人所笑。

网上有一款撞脸软件，是把自己的照片输入软件里，让软件与明星的照片对比识别，然后测试出与本人最相似的脸。如果把板桥先生的两幅肖像，以及关于他长相的一些词，诸如，文人、画家、做官不摆架子、石头与竹，输入其中，不知道会对应出怎样明星脸？

——其实，这只是现代语境和网络游戏下的一个冷幽默，用这些手段，也不知道板桥先生的长相，到底是个啥模样？

现实是平淡的，想象总是美的；现实归现实，想象归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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