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玉兰花开□张维平(天水)

我不大喜欢喧闹的事物。比如,一朵或三两朵花在夜间悄悄舒展,清晨,第一眼捕捉到明丽沁目的娟秀,便从心底溢出万千欣喜,倘是置身花海,却会生出莫名的怅惘,不知所措。

每当深秋时节,我总会寻个机会,一个人潜去旷野,与一处或几处素淡、孤寂的野菊花,对视良久,却不大情愿去集万千宠爱的公园菊展,观瞻千姿百态的冷艳。即使偶访,也得是在月高人稀、喧嚣隐退的晚上,在明暗迷离的光影里,与一朵或一簇花的矜持对白,反觅得许多欢娱。

我与玉兰之缘大抵也是契了这份心性。

初见玉兰,是十多年前的光景了。那时,孩子只有三四岁,旧居在一所校园里,院里有几处花园,花园里有各色花木。图书馆门前左右守着两株高大的白玉兰,据说是与校龄同庚。冬雪初霁,便在春寒未央的晴日,一夜间花簇枝头,香飘满园。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其花芳名,只觉这纤尘不染的洁白,仿佛是整个冬天浸泡在霜雪里,才会如这般隐忍、洁净、淡雅而又义无反顾,遂无端生出无限钦慕与敬意。这种纯粹的欢喜,源于对花本身的一无所知,便没了任何先入为主的诱导。倘若我先是读过“玉兰花语”之类的解说,带着牵强的象征色彩去感知她,或许便少了许多源自内心深处的触动和震撼。多少年后再见玉兰,无论看到过多少美图、美篇溢誉之词,都不能超越最初的印象。我亦曾想,人与人相处,有太多的遗憾,何尝不应了这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俗套。

白玉兰花期不长,一般十天半个月左右。似乎是在花谢许久之后,春阳见暖,园里的紫玉兰才次第花上枝头。紫玉兰是新植的,树身矮小,一株最多顶着三两朵儿,都如朝气蓬勃的少年般健硕。其时,孩子尚小,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我站在花树下长久凝视,身心入定,他却视而不见,偏对树下一窝蚂蚁情有独钟,目不转睛,念念有词。和煦的春阳安静地洒在雨后草坪上,这个午后暖阳沐浴的温馨镜头,与紫玉兰恬淡、平和、内敛的静美,便永恒定格在了我的脑海,每每忆及,心生安然。

后来迁居藉河河畔,时日久了,便熟悉了沿途每一株花开的季节。说到玉兰,我自认门前便桥河畔那几株得天独厚,最是花勤春早。从含苞到满树芬芳,每从树下经过,总少不得仰头注目,或映着蓝天白云,留几张自认为得意的玉兰倩影。这时已知其姓名、籍贯、家谱,欣赏的心境自是不同了,但让我再次心动的,是每见此花,总会想到“风铃”。我固执地认为,每一枚玉兰花都状如风铃；每一枝花束都宛若一串风铃；每一瓣玉兰花里都蓄着一个关于“风铃”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都藏着一个“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痴人。

我曾很多次在微雨或晴明的夜里,独自静站在玉兰树下,试图聆听“风铃”摇曳的故事,或者解读每朵花开低吟的禅语,但,终未曾挣脱“情不知所出而一往情深”的羁绊。

我所见过最美的黄玉兰,当属新居楼下花坛里的那几株。花坛背阴,高楼遮挡了阳光,阻滞了花期,到得五月中旬左右,黄玉兰擎着花苞,文文静静,优优雅雅,不慌不忙,款款绽放。花坛不怎么讲究,满园植着最寻常的鸢尾,便很少有人关注紫色鸢尾花里幽居的玉兰。

这玉兰树也是新植的,花树不大,每棵树上也只稀疏几朵,但花朵却足有碗口那么大,色泽也格外明亮,是那种娇而不俗的明黄,百看不厌。我曾为自己这一发现窃喜不已。人生有许多风景,何尝不是在自己的角落里,自得其乐?

将玉兰提至本土城市文化高度的,当属自由路“玉兰古巷”,古巷两侧大小不等的玉兰树一水儿排开,经过两年的精心打造,已是初具规模,自成风格。到得三月中旬,满树银花,倚楼凭栏,自得其趣。

玉兰花语有几个关键词:“纯洁的爱、真挚的友情、高洁的品质、感恩的心。”设若用一种花的品格象征一座城市,这何尝不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设若用一种花语的文化浸染一座城市,这何尝不是值得庆幸的选择。

赏古巷玉兰也不能只局限于一朵花、一棵树,而是一条街的壮观,一道风景的独特,一个季节的惊艳。那种盛花时节满目簇拥洁净的纯白,足以让任何色彩相形见绌；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纯粹的白,足以让人类萌动的狭隘和杂念戛然而止,这也许就是文化该有的力量。

用一种花装扮一条街,让一条街成为一座城市的名片,用一道风景呼唤全民互动的热情,用一种文化打造一个地方的形象,用美好繁荣未来,这何尝不是城市经营者的匠心苦诣。

于是,择半日闲暇,漫步“玉兰古巷”,与喧闹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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