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子 / 文

让我们将时光倒回到2010年4月的一天,仲春的阳光明媚,蓝天如洗,白云呈现着与千年以前雷同的悠悠状态,葫芦河依旧按照弯弯曲曲的既定路线由北向南流入同样弯弯曲曲的渭河。那天,秦安县组织了一场文化采风活动,人员由相关领导、省内专家、学者和几个漂亮的女孩子组成,他们的足迹走遍了包括郭嘉镇槐树村、泰山庙、文庙等秦安著名的人文景观,他们每到一处,都会拉出一条“李白故里在秦安”的白底红字的条幅,在清新的春光里分外醒目。在那几位专家学者眼中,最有含金量的核心内容,则是他们在浏览槐树村村民李培根保存的李氏家谱时,发现其中记载的李氏宗族中,赫然便有唐代“谪仙”级诗人、被后人尊称为“诗仙”的、名扬海内外的大诗人——李白。该活动随后即演变成了万人签名的民间大型正名活动,引起国内舆论广泛关注。

关于李白故里之争,由来久矣,此次文化采风活动也是针对各地争李白故里展开的。按我所了解到的历史脉络,大致是这样:在上中学历史课时,对李白的介绍就是,李白,陇西成纪人(今甘肃秦安),出生于碎叶城(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但在唐代时,碎叶城与龟兹、疏勒、于阗并称为“安西四镇”,所以说李白一出生就是大唐的子民,而且众所周知,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多民族国家,无论他有没有胡人的血统他都是中国人。李白的青少年时代是在四川江油度过的,大约在5—25岁；湖北安陆则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久居之地,吉尔吉斯斯坦因为是他的出生地,倒也能扯上关系,所以这四个地方来争都是情有可原；而近年来韩国人居然也来争,考虑到韩国人争孔子、争朱元璋、争端午节、争筷子发明等等怪诞之举,我们只能是一哂置之。2017年秦安县政府在高铁站广场上竖立了一块上书“李白祖居地”的花岗岩石碑,这种做法,估计也是充分考虑到四川江油人民的感受。

与这个话题相关的史料也有许多,这里我只选择三个供大家参考。其一,据《秦安县志》记载,明嘉靖年间曾任山东巡抚的秦安人胡缵宗撰写的《权载之诗序》中说:“陇西有诗人曰太白……读太白诗,当求其豪倚,读载之诗当求其雅淡。”权载之即权德舆,也是唐代秦安人,文学家,宰相,比李白晚出生58年,著有《权载之文集》,胡缵宗把这两位同乡文学家放在一起比较,其含义不言自明。其二,已故天水籍著名文学家雷达先生在《李白“故里”在甘肃秦安》一文中说了几句很有意思的话:“但对李白而言,他心目中的故里无疑是陇西成纪,这是他一再强调的,而且口气坚定。在确定李白故里的问题上,要不要尊重李白个人的意见呢?”雷达文中说,李白至少有三篇诗文提到此事,包括:《与韩荆州书》《赠张相镐二首》《上安州裴长史书》。而且李白还经常自称“羲皇人”。其三,就是权威性的文献资料了,李白晚年投奔的安徽当涂县县令,他的从叔李阳冰的《草堂集序》、魏颢《李翰林集序》和范传正《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这些距李白生活年代最近的古籍中都有明确的记载,这些记载雷达先生文中已有详述,这里不再细说。这些古籍文献显然比现代人的猜想要可信多了。

而在我个人的感觉中,对李白的崇敬和怀念,是一件由来久远自然而然的事。在我二十多年前的一篇散文《芳草萋萋太白祠》中,就简单记述了带着年幼的儿子,手里拎了一小瓶酒,沿着陡峭的凤山公园的小径拾阶而上,在山顶上就看见了太白祠,把手里的酒倾倒在草地上以示祭奠。当时我的想法很朴素,就是让儿子沾点诗仙的文气,将来能写好作文。估计很多人在祭拜历史上的大文人时,心里都有这种想法。再说一上山顶,就能看见“邀月亭”,当然也和李白有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嘛,我还发现该亭子北边不远处,有座三米多高单独突兀的土柱,多像李白仰天长啸的身影呀!

我觉得,让我们先忽略李白故里之争,一起来热爱这位属于“世界文化遗产”的伟大诗人吧。爱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样的呢?当然是“爱你爱到梦里头”!

我们梦牵李白,先要“梦牵”他的剑。他的剑就代表了中唐盛世那个年代普遍流行的“游侠之风”。当代著名文史学家王瑶先生的《李白》一书中说,从五岁到十五岁,是李白在家中读书学剑的时期,他自己的诗句有许多写剑之作,如“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抽剑步霜月,夜行空庭遍”。他的一生都未离开过剑,对剑怀有浓厚的感情,而且“任侠”是李白诗歌和性格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这当然也和中唐盛世的文人中普遍推崇的“仗剑行大漠,诗酒伴英雄”的豪情有关。格非的短篇小说《凉州词》中写道:“在甘肃武威城西大约九华里外的玉树地方,曾有过一座两层楼的木石建筑。现在,除了门前的一对石狮和栓马用柱铁之外,沙漠中已无任何残迹。这幢建筑位于通往敦煌和山丹马场的必经之路上,原本是供过路商旅借宿打尖的客栈。到了开元初年,随着边陲战事的吃紧,大批戍边将士从内地调集武威,这座客栈一度为军队所租用。最后占领这座客栈的,是一些狂放不羁的边塞诗人。”这篇小说里出现的许多光彩夺目的诗人,包括高适、王昌龄、王之涣等人,都与李白在长安城里有着许多的交集。当时的这些血性文人与李白一样,既是才高八斗的名宿,也是挥剑杀敌的斗士。也反映了当时中华民族大融合的局面下,产生的强大的战斗力和向心力。

我们还要“梦牵”李白的酒,他的酒就是他傲岸不羁、乐观洒脱的人生态度呀。他在《襄阳歌》中写道“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生死。”他年轻时代的“饮酒”,代表了豪纵乐观的进取精神,“酒酣益爽气,为乐不知秋”“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虽然在他的晚年,也有“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的惆怅之喟,但总体上说,他一生的酒就是他天纵英才、梦怀天下的人生缩影和写照。他的好友杜甫的诗中也有对他豪饮的描述:“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我们还要“梦牵”李白的月,他的月可以涵盖他对生命哲学的深入思考和感悟。他一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李伯禽,小名明月奴,二儿子叫李颇黎。他对月的钟情可见一斑。许多年以前,诗人闫月君有一首著名的诗《月的中国》,其中写道:“我和庄生并不隔膜/有我的时候就有蝴蝶/有我的时候就有苏东坡的月色/月色总在有雾的江边等着/从前李白踏歌来过/那以后的展声便夜夜从未断过/月啊月你吮尽了中国/月啊月你化作金灿灿的颜色/那金黄的颜色是龙的颜色”。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寻李白》,浓缩了李白一生的经历,余秋雨将其奉为“当代中国诗坛的罕见绝唱!”最让我过目不忘震撼心灵反复吟诵的是这句:“樽中月影,或许那才是你的故乡/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

我们还应该“梦牵”李杜情深,他们“诗圣”和“诗仙”之间的深情,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也是我们古老的秦州大地上最为光彩夺目的幸事。“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闻一多先生曾在《唐诗杂论》里高度赞美了这两位伟大诗人的相遇“青天里太阳和月亮碰了头”!他们一起交往的时间并不算长,却在精神上长相随,共倾慕。在洛阳、在山东单县、齐州(济南),兖州(曲阜),都留下了他们纵酒作诗,抒发情怀的身影。唐天宝四年(公元745年),在两人分别后,李白为杜甫写下了一首诗:《沙丘城下寄杜甫》“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而比李白小十一岁的杜甫对李白的艺术成就更是非常推崇,“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尤其是在公元759年,杜甫在寓居秦州时为李白写的《寄李白二十韵》和《天末怀李白》《梦李白二首》,更是将他对李白的深情思念,永远地留在了秦州大地上,“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些载入史册的诗句,都见证了这两位伟大诗人的真挚友谊。他们惺惺相惜,心意相通,共同用手中的笔以不同的风格,记录了大唐光荣与落寞,兴衰与成败。

秦安,李白故里；天水,杜甫寓居地,古老的成纪何其幸也；古老的秦州何其幸也!近年,热爱李杜的秦州人创立了一个名扬中外的诗歌节——“李杜诗歌节”,以使他们的诗歌精神得以彰显和延续,愿光芒万丈的李杜诗魂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大地上永远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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