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学会拒绝 □晨晓

我是一个不太懂得拒绝的人。我心软，我想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八面来风的样子，我想成为一个在人们眼里成功的人，我想荣归故里，却不想锦衣夜行。

我是一个对故乡非常看重的人。一个人如果没有心灵里的故乡，无疑是一个弃儿。这些年我在城里漂泊，心里之所以还有一个落脚的地方，那地方就是我老家的一个村庄，我的生命，在那里触满了顽强的根须。老家村庄的人看重我，还不是认为我能写一点小文章，混得一点虚名而已。我不想把这个虚名也浪费掉，不过，这个虚名真把我害得好苦。

老家的人都把我的虚名当作生产力了，老乡们认为我在城里神通广大。有年春天，堂伯和一个村里人悄悄来到城里，他俩在夜色掩护下，扛着两个胀鼓鼓的大麻袋来到我家，里面装的是腊肉、核桃、黑木耳等乡里土特产。我对堂伯嚷嚷道，伯啊，你来我家，还送这些东西干啥呀，把你侄儿都看成啥人了。堂伯嘿嘿嘿笑着说：“侄儿，这不是送给你的，是要你送人的。”

原来，老家的村民们集资修了一条土路，告别了肩挑背扛的日子。不过这条路是修通了，但遇到雨天就十分泥泞，汽车根本走不动。乡民们想争取上面的项目资金，把这条路硬化成水泥路，自然，他们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堂伯说，我们都知道你在城里混得不错，认得城里好多官员，这些土特产，就是让你去送给某部门领导的，也走动走动。我一时也不好拒绝，嘴里还哼哼哈哈念着主管交通部门的那领导的名字，仿佛他是我哥们儿似的。平时我回到村庄，和乡民们围坐一团喝了大酒，也在他们面前吹嘘，我在城里是如何如何风光，说乡里有啥事，可以找我。我和乡民们喝酒，总是很轻松，喝着喝着，就到墙角蜷缩成一团了，那是我最舒服的状态。这些年，我似乎也真给乡里帮了一些忙，比如，村里一头母猪难产，我电话通知畜牧局的朋友赶到乡里帮助母猪顺产，帮助一个乡里孩子进城读了重点学校，帮助一个单身汉娶了一个饭馆里的洗碗女工等等。乡亲们都念叨着我的好。

那次，我请堂伯和来人喝了酒，酒劲上来了，我对他俩说，这事儿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后来，其实问题很大，我不但没把土特产送到那领导家里，还受到了严肃批评：“上项目，哪有你这样随便啊，原则、政策，还坚持吗？”村里的路还是土路，每次回去走在那条土路上，我都如履薄冰。所以感觉每一次回去，我都做贼似的心虚。还是堂伯理解我，他长叹了一声说，侄儿啊，办不到的事儿，不要随便答应人家。

我给一个文友承诺，销售他自费出版的诗集200本，好不容易只卖出了10本；我答应给一个爱好书画的朋友送幅某名家的书画，结果那名家给我开出了高价钱；我答应给几个外地腊月里盼回家过年的人买返程飞机票火车票，结果人山人海中我倒被挤翻在地；我甚至答应给一个喜欢吃野味的人送一头活野猪，结果野猪没搞到反被人言咬了几口……这几年来，我虽然没有拒绝多少人的要求，但大都办得一塌糊涂，把人际关系弄成了一张破鱼网，这些没实现要求的人，有的和我绝交、冷落，有的在背后抨击、奚落，我的热心肠，倒让我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我之所以答应他们的种种要求，说穿了，我是想做一个大好人大能人，骨子里我其实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人。由于不善于懂得及时拒绝，没有原则性、灵活性充分评估自身能耐就匆忙答应、承诺，让我成了一个常受到良心拷问的痛苦“网中人”，是我自己把自己囚禁在了一个不自由的笼子里。

从今以后，我要学会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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