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琴心与剑胆

正是江南好风景。仲春时节的嘉兴,草长莺飞,惠风和畅,一派温柔的江南景致。

老城里的月河历史街区,千百年来静静地横卧在大运河畔,弥散着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叙述着小城的淡雅清宁,满足着人们对江南意象的幻想。走得远一些,无论城市乡村,亭亭如盖的香樟、粉墙黛瓦的民居、精细时鲜的食物乃至街边角落里园艺、青砖的布置,举手投足间展现着文人般的精致风雅。齐整的花木草坪、灯影闪耀的车流、精致的咖啡馆与时装店,这自古以来的富庶地依然风流,流露着生活的富足。当地人也仿佛沾上了这样的气质——简短平和地讲着一口叮叮当当、十分好懂的吴语口音的普通话,甚少有什么客套虚情,干事却利利索索,让人熨帖踏实——文质相当,彬彬有礼。

这是一座被上海、苏州、杭州等世界名城环绕的小城。但在文化上,她却无意攀附,而是温和敦厚地敛聚文气,形成独特的涵养气质,培养了灿若星河、纵横各界的杰出子弟。这片土地,仅近代就走出了王国维、徐志摩、丰子恺等名师大家。一所秀州中学,培养了陈省身、李政道、程开甲等科学界的泰山北斗；另一所嘉兴一中,钱玄同、郁达夫、茅盾等文化名人曾就读求学。城里不大的梅湾街,民盟创始人沈钧儒、翻译大家朱生豪、著名水利专家汪胡桢的故居紧邻着,可谓人文荟萃。嘉兴日报副刊《江南周末》的同行们着实令人羡慕,在连续3年开设“名人之后”专栏后,依然还有充足的“弹药”,启动了新一季的专栏；这里走出的51名“两院”院士,让报人们可以从容地开展“嘉兴院士”的系列报道与图书出版。真是个人杰地灵、文脉深厚的好地方!

千百年来,崇文重教的风气造就了这里的风物与民情。一颗琴心之外,却也有一副敢为人先、勇猛精进的剑胆。大侠金庸,也是嘉兴人。在先生的笔下,家乡深深地印刻进了武侠的世界。在《射雕英雄传》中,他把郭靖、“江南七怪”等人物的许多情节安放在了故乡的场景中,并且不无私心地细致描绘了嘉兴的名胜、土产等,令多少武侠迷向往。这位江南才子,以其“侠之大者”的气概和引人入胜的作品,培养了无数人的浩然正气,滋养了无数人的家国情怀。

梅湾街的金九避难处,见证了近代在嘉兴发生的一段侠肝义胆、惊心动魄的历史。1932年,在上海策划实施爆炸而被日寇通缉的韩国独立元勋金九先生,被嘉兴籍的爱国民主人士褚辅成转移至嘉兴避难长达两年。这段时间里,金九被安排在嘉兴各地转移,多次险象环生。站在繁华的街市,人们很难将如今的平静与那为了民族大义、冒着生命危险的义举联想起来。但那股浩荡的正气,却依然激荡在胸中,激励着当代的人们。

很多人不会想到,钱江潮涌这一磅礴澎湃的胜景,是嘉兴的一道奇观。这与杭嘉湖平原水乡平缓平和、温文尔雅的农耕文明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互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海洋意象,也因钱塘江入海,在缥缈玄虚中多了一份振奋进取。如今,勇立潮头的“弄潮儿”形象,已成为浙江人敢为人先、勇猛精进的鲜明象征。

而真正让嘉兴立于历史巨潮之上的,是南湖上的那条红船。那是在1921年的夏天。在那之前,无数仁人志士为了拯救衰败的国家呼喊、流血,但文士的笔墨和侠士的刀剑,都未能绘写、劈凿出一条崭新的路,未能将国家拉出往复沉沦的泥淖。直至那艘红船的启航,民族才真正驶上了复兴的伟大航程。见证了开天辟地的大事变的嘉兴,被历史授予了无上的殊荣,成了中国人致敬膜拜的红色圣地。

历史的河流不会平白无故地干涸,它只是汇入了更广阔的大江。看那些承继了文脉和胆气的今人,在浩浩荡荡的当下,写更雄壮的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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