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上广我为什么如此忧伤?

□于恩胜

家的概念很淡毕业留在广州

似醒未醒时,总是很恍惚:广州?北京?上海?宿舍?出租屋?

要顿一会儿,才明白是在自己家里,一个用真金白银买下的180平方米的房子里。而彻底清醒后,心里隐隐作痛:我回来了,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持续好多年了,从小时候到现在仿佛一直没有消失过。

我三岁时妈妈怀孕,她把我送去奶奶家。一年后婶婶生孩子,我被姑姑接了去。上学前,妈妈又生下弟弟,她让我跟姥姥住,为的是能帮着照看妹妹。过年过节回家,总觉得自己跟妹妹像客人,爸妈还有姐姐、弟弟才是一家人。接下来初中高中住校,大学去了广州,对家的概念一直很淡。别人毕业对于留在外地很犹豫很纠结,可当杨文说想在广州发展时,我痛快地答应了。

我跟杨文在珠海的一家公司从实习生做起,两年后,都成了独当一面的设计师。杨文很有天分,在学校时,他设计的田园风格的家装系列便在国内获过大奖。他也很有抱负,跟我说等赚到第一桶金后,就成立个人工作室,争取创建自己的家装品牌……

时间过得很快,家里人开始催婚。我们家孩子多,没什么钱给我,杨文家是安丘的,经济条件也一般,定下婚事后,杨文父母给了二十万,我爸妈给了十万,让我们交首付。可我跟杨文想先创业,就把钱存了起来,等过两年做个工作室。婚事在潍坊办的,因为手里都有单子,我们回来后只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便回了深圳。

杨文很愧疚地对我说:等条件好了,我们一定去马尔代夫补个超豪华的婚礼……

经济不稳定不敢要孩子从深圳到上海继续漂泊

变化比计划快。当我俩一笔单一笔单做着的时候,那个理想中的工作室离我们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怀孕了。我跟杨文商量:先不要了吧,房子是租的,工作也不稳定,工资虽然不低,但要给孩子好的生活显然不够,更别说以后给他好的教育……

杨文很纠结:我怕流产对你身体不好,要不就生下来,让我妈过来带就是……我说:就一间房,咱妈来住哪里?杨文说:那咱租个大点的房子,孩子两岁后就让咱妈把他带回家……我说:绝对不可以,我从十几岁就发誓,等以后自己有了孩子绝对要跟父母生活在一起……

以前我经常跟杨文说起寄宿在外的经历,他明白我的心思,所以也没再坚持。就这样,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成形就没了……

紧接着,杨文所在的公司效益下滑,他觉得再待下去很浪费时间,就应邀去了学长在上海的设计公司,我自然也跟了过去,我们从广漂变成了海漂。

也许在深圳呆习惯了,我不适应上海的工作和生活,先是因为跟单的问题和主管经理闹了次别扭,他便处处给我使绊子,导致我两个月没接成一个项目。也许压力太大,我长了湿疹,整个人痒得了无生趣,脾气也大了很多,回到小小出租屋,为了一点小事就跟杨文发火。他性格好,从不跟我正面冲突,只要休班,就带我去医院,西药中药灌了将近半年,直到我在他朋友的介绍下,去了一家杂志社,专做平面设计,工作轻松了,人也放松了,湿疹才渐渐好起来……

在上海做了两年,杨文的学长准备在北京设立公司,想让他做副总。这是难得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苦笑着说:北上广,都叫我们占全了……

当北漂的日子里我们为孩子节衣缩食

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比深圳上海好了很多。房子是公司给租的,省下一大笔开支,杨文的薪水涨了,我们开始有大笔的钱可存了。在深圳每月还能存几千,到了上海,除去房租水电吃饭和应酬,几乎月月光。看存折里的数字多起来,我有了买房的念头。没想到,我俩都没胆量也没见识更没运气:离市区近点的房子连看都不敢看,可在城郊看好的楼盘,又觉得太远。有次朋友介绍了一处还在开发中的楼盘,不到一万,我俩很犹豫,觉得交通不方便,将来孩子上幼儿园都是问题,结果,半月不到,就有消息说那里要通地铁,再问价格,快两万了……

就在我们边看房边沮丧的时候,我又怀孕了。这次我决定生下孩子,因为自己太想做妈妈了……

杨文的房子是公司给他和另一个副总租的,没孩子时,我可以随他住,可有了孩子还挤在一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我们在他公司附近租了套50平方米的房子,月租四千六。为了迎接孩子,我们节省开支,早晚尽量自己开伙,杨文比我还节约,有时出去谈合同,回来渴得不行,他却坚持到公司再喝水。我听了心里很酸,就埋怨他:你好歹也算是高级白领啊,为一瓶水渴得嗓子冒烟,说出去不叫人笑话吗?杨文笑笑:你不说谁知道?

对,我不说,很多人都觉得我们在北京的日子过得很风光,尤其是家里人。我弟弟不止一次说:姐,你跟姐夫挣那么多钱,赞助我买辆好车呗。我笑笑:在这里一月四千你可以过得比较舒服,在北京你可能交了房租就没饭吃了。

话是这么说,看到双方父母日子过得不宽裕,我跟杨文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钱,三千五千,春节多一点,八千一万,但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我们甚至不敢主动邀请家里人去北京玩,因为没地儿住,没时间陪,更没有太多的钱带他们吃喝玩乐……

再努力也无望留京无奈回潍却心有不甘

孩子出生后,先是我妈来伺候月子,可患有慢支的她只待了二十天就受不了了,嚷着要回家。看她喘气都困难,我只好放她走。产假结束后,婆婆就一直在北京帮我们看孩子。她很勤快也很能干,我就想:赶紧想办法赚钱,买个稍大点的房子,把公公也接来,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到了晚年还分居吧……

就在我们咬牙往前奔的时候,公公脑溢血住院,婆婆回了老家,我只好把孩子交给妈妈带。每天上班想的是孩子,夜里想的也是孩子,一想到他离开父母,稚嫩的心里充满恐惧和被抛弃的难过,还要看舅舅舅妈的脸色,我就抓狂,就无端地哭闹,只要杨文劝,我便跟他吵,嫌他没本事让我过上好日子……

直到有次他被逼急了,很坚定地说:我们回潍坊吧……

我顿时安静下来。之前,我们无数次讨论过去留,结果两个人都不甘心:再坚持一下,为了我们的梦想,为了孩子的将来,只要努力,一定会实现愿望……

但现实是:我在网上做了两份兼职,挣的钱并不比做副总的杨文低,两个人的薪水和外快加起来每月五万多,可除去所有开销,剩下的钱即使攒二十年也还是买不起房……

虽然去意已定,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如果回去,之前的努力不白费了?别人问起来怎么回答?直接说混不下去了?还是编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最终使我离开北京的还是孩子。

我把孩子接回来,送进了幼儿园。因为加班,我时常很晚才接他,时间一长,幼儿园老师不干了,我便找了钟点工。可孩子身体太弱,三天两头发烧,一烧就到三十九度,我只好带他去医院。直到主管委婉地劝我离职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靠杨文一个人的工资和我在网上不固定的收入,顶多是吃饱喝足,如果以后房租涨得厉害,孩子上学和课外教育的费用都成问题,而买房,连梦都不敢做了……

我曾想自己带孩子回来,让杨文在那里打拼,但他的压力太大了,经常失眠不说,有次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居然累昏在办公室。看他头上冒出的白发和一脸的疲惫,我不忍心他一个人在北京过着没有规律的生活,也不想这么年轻就分居。更主要的,我希望孩子能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我要他享受跟爸妈一起玩耍的快乐,让他感受到来自爸妈真切的爱……

决定回来后,我们在这边买了房子,看到宽敞明亮的景观房,我心情复杂:当初的理想最终还是在家乡实现了,可我为什么有种屈就下嫁的心酸和不甘呢?

不愿想过去,也不愿想未来,身和心还是飘忽的,也许我的前半生注定漂泊,上天可怜我,要我从此安定下来?那我的心为什么如此伤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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