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的“美学”

◎王旬于

“断桥残雪”为杭州西湖十景之一。人们看到断桥,一般都会把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联系起来,有的还会把自己的姻缘联系起来。段乔和曲荷也是把断桥和自己的“感情”联系起来的人,而且在断桥了断一份“情感”。

段乔和曲荷的父辈都是老潍坊人,在解放战争中随军南下。两家住的相距不远,平时两家大人互相来往,小孩也就一起玩耍。曲荷比段乔大一岁,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初中毕业后,她参加了工作,段乔继续上高中。段乔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文革”开始,他父亲被停职。段乔和曲荷虽然约会了几次,但谈话内容都很低调,最关心的就是对方父亲的情况。自从曲荷的父亲当了省经委领导后,曲荷就几乎没有和段乔约会,有时段乔约她出来谈谈,她也推说有事不来。

有一次,也是段乔和曲荷最后一次见面,她主动打电话约段乔出来,约会地点在断桥。他们俩都骑着自行车在断桥东堍碰了面。他们俩推着自行车往断桥上走,过了断桥,湖边上有条石凳,曲荷说就在这个地方坐吧,好像她早就考虑好了要在这里坐似的。坐下后她的谈话内容直奔主题,她说分手的理由有三条:第一,段乔父亲的问题还没弄清楚,曲荷父亲是已经“结合”的干部,曲荷已经是宣传科长,不能受牵连；第二,彼此观点不同,政见不一,不相为谋；第三,今后段乔上大学,她又比他大一岁,不能等待。说完后她以一种欣赏的心情来等待段乔的反映。俩人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情结”就此了断,段乔心里很难受,但使段乔真正难受的是曲荷今天的表现和情绪。她选在断桥这个地方和段乔约会是颇费心机的。传说断桥是许仙和白娘子水漫金山寺后吐露心迹的地方,最后白娘子被法海和尚用金钵扣压在雷峰塔下。这个传说最终是悲剧,但是很美,因此很多恋人在此了断姻缘,虽然结局不好,但心里都很美。似乎这种了断方式很浪漫,很有喜剧性,很温柔,但也了断得很干净、很彻底。这使段乔在柔美中感觉到完全没有挽回的可能。

段乔更为忧伤的是,曲荷以一种欣赏的心情来等待段乔的反映。自从“文革”曲荷当上革委会宣传科长和她父亲当上领导以后,她的思想变得更复杂起来,一改过去的单纯、真诚、平静,变得暴躁、扭曲、功利,仿佛换了一个人。段乔不知道她以什么心情去欣赏了断的“美”,依当时曲荷的年龄来说,她不应该变得那么“世故”,最后,段乔对曲荷说:你约我到断桥来和我“了断”,很“艺术”、很“刺激”、很有“戏剧性”,这种“了断美”我永远忘不了。后来,段乔大学毕业分配到家乡工作,这段情感有时回忆起来,也觉得缠绵悱恻,不堪回首。

在断桥了断情感不会是乾隆皇帝当年题“断桥残雪”的本意吧?难道“断桥残雪”是以“断”为美?以分离为美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段乔和曲荷的一段感情在这个地方的了断,难道就是美学中的“至美”吗?但断桥仍然是很美的,她的美就在于许仙和白娘子、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无可奈何地离去,美得那样令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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