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壶酒

□李风玲

微博里认识了一位朋友,叫做“九景陶一”。她在景德镇做陶瓷,从泥胚到绘图,都是她自己的手作。

我喜欢这些手作的东西,经常在她的微博和淘宝网页上流连。

一只红绿彩的马克杯,纯净的白瓷,绕着杯身,错落地手绘了芭蕉叶子的图案。叶片是浓绿,叶脉是暗红。那色调的搭配,有着难以言说的美,160元。还有草木灰仿宋褐点彩的甜品碗,做旧的颜色,粗瓷。一只98元。还有手绘橄榄叶的餐盘,化妆土片口的公道杯,价格也接近200元。最便宜的一只菱形品茗杯,也要39元。

我当然买不起。但我并不觉得它们贵。因为,它们物有所值。

中秋将近,九景又有了新的创意。她在微博里说:“中秋酒壶马上就开始烧制啦!还贴心地做了温酒器。出窑先给老爸寄一壶,天气凉啦,喝酒也要热乎乎的。”文字的下面,配了做好的酒壶胚,还有一只烧制好了的酒盅。

想起了小时候。窗外是凛冽的寒风,嗜酒的父亲盘腿坐在炕头:燎酒。父亲将酒倒进一只细脖儿酒壶,再将一点酒倒进宽口酒盅,将酒盅里的酒点燃。一簇幽蓝色的火苗便升起来了。父亲一边捏住酒壶的脖儿,一边将那壶底凑近了火苗。不大一会儿,酒便烧热了。

一如这温酒器,让我立马想到了父亲,在另一个世界,冷暖不知的父亲。

又过了几日,整套温酒器全部出窑。照片里壶身细长,温酒器宽阔,旁边的两只酒盅,则是矮胖的八角形。

深夜。我看了很久,然后转发了这条微博。我说:“如果父亲还在,我一定要给他买这把温酒的壶……”

第二天一早,却意外地发现了九景陶一的回复:“亲爱的,把地址给我,我要送你这套温酒的壶。无论父亲在何方,他都能感受到你的这份情意……”

我的泪,一下子迸出了眼眶,在这个略带秋寒的早上。我抹着脸上不住流淌的眼泪,回复道:“谢谢亲,也把你的地址给我,我要送书给你。”

挑选了五本自认为印制完美的书,用心地签了名,盖了章。然后让老公去发快递。

中秋节当日,那套酒器到了,我跟老公忙不迭地打开包裹,却发现那只温酒器碎成了几块。酒壶的嘴也有轻微的裂痕,有小小的白瓷碎屑剥落下来。

心疼极了。

但还是拍了照片,发给九景陶一。九景的回复很快,致歉说是包装问题,等再出了窑就补寄,“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过节的心情哦。我们就当是岁岁平安啦!”

非常感动。这份隔了千山万水的情谊,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她又说:“刚刚读了你写中秋的文章,里面的‘月光堂堂\’一句,有说不出的妙处……”

我竟不记得写过这句,于是翻开书,果然,在第38页倒数第三段的倒数第二行,有这样一句:“我不知道当我走后,母亲该怎样度过那月光堂堂的孤独长夜,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落下泪来。”

没过几日,新的快递又来了。那包装是里三层外三层。包装纸上是抽象的图案,非常文艺。封口处有细长的贴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九景陶一”。

都舍不得打开了。

这次补寄的酒壶和温酒器,完好无损。冰裂的细纹无可挑剔,它们在秋夜的灯影里,泛着细腻的光泽。

赶紧又拍了照片,发给九景看。我说:“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打电话给远在潍坊的母亲:“娘,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温一壶酒喝。”母亲已知这个故事,在那边,掉下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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