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的老人

潘云强

有一种类型的人，时光对他似乎格外垂青，岁月很难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杨大爷就属此列。他虽已年逾七旬，但高大硬朗、面色红润，走起路来步伐又大又快，说话声音也很洪亮。

时值上世纪80年代末，烟台旧城改造让我们两个互不相识的拆迁户成为邻居。过去盖楼，每家在楼下都会分到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棚，做饭用的煤柴等东西都放到小棚里。为节省空间，一些人会将小棚地下砌挖一个小池子放煤。

三楼杨大爷刚搬来，就自己动手在小棚打起煤池子，他有镐，我挖煤池子时就管他借，老爷子爽快地答应了，慢慢的也就与老人熟悉了。老人无儿无女，却有个放风筝的爱好，每天吃过早饭，便带着老伴给他做的午饭，到海边或南山公园附近去，一去就是一天。一年间除了春节那几天，几乎天天如此。

我看见他家里甚至小棚的地下墙上，都摆满了形状各异、大小及花色不同的风筝。那几年，潍坊每年举办国际风筝节，杨大爷经常和一些老筝友自费到潍坊参赛，内中的乐趣，也许只有他知道。

杨大爷爱玩风筝，也会做风筝。他家是风筝世家，他从记事起就跟爷爷一块扎风筝、放风筝。结婚后，在他的影响下，老伴也喜欢上了做风筝。杨大娘会剪纸手艺，画东西也像模像样。她尤其擅长做禽鸟风筝，她做的蝴蝶、燕子、蝙蝠、蜻蜓等风筝，色彩艳丽，神态生动，五彩的长尾巴格外显眼。杨大爷特别喜欢放自己亲手做的老鹰风筝，你看那鹞鹰展翅，双眼怒睁，特别那双爪子虬劲有力，十分形象。他做的龙和蜈蚣等风筝，初看笨拙，但一旦趁风势升上天，则在他的牵引下收放自如，活灵活现，宛如灵虫在空中蠕动，一会儿又随风起舞，若翩翩惊鸿云中漫步。

杨大爷做风筝玩风筝，在这一片儿很有名，经常有朋友上门讨教。只要谈起风筝，老人马上会打开话匣子，什么软翅风筝、硬翅风筝、大龙风筝、板子风筝……从风筝样式品种及制作，简直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经常连吃饭都耽误了。老两口做风筝虽然费时费料，但却很大方，如果有人上门讨要，特别是孩子张口，老人总会痛快地白送给他们。

我们住的楼为一梯三户，杨大爷住在三楼东户，中间住户姓吕，是对结婚不几年的小青年。小两口在三站开了家个体服装店，孩子刚上幼儿园。西边住的鞠姓男子40多岁，是一名医生，戴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一次，鞠医生给上中学的女儿买了辆崭新的自行车。小棚已经放了他们两口子两辆自行车，实在腾不出地方再放一辆。出于对新车的爱护，鞠医生会在孩子晚上下学后，费事费力把车子从楼下搬到三楼的走廊上，第二天早上女儿上学时再替她搬下楼。但楼梯毕竟太窄巴了，人经过自行车时，要小心翼翼侧身才能过去。这件事引起三楼以上住户的不满，心直口快的小吕为此找鞠医生交涉过几次。老鞠表面看起来好说话，但实际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大摡小吕的话说得有点难听，几次交谈都闹得很不愉快。那天晚上，小吕喝多了，越想越生气，趁天黑无人，用火柴棍把老鞠的车锁孔塞了个结实。第二天，耽误了女儿上学，鞠医生大动肝火，怒气冲冲找到小吕讨要说法，两人又大吵了一次，差点动起手来。从此，两家结下梁子，见面总是恶语相向。杨大爷见两个邻居闹成这样，感到不是个事儿，他先找到老鞠，劝他把自行车搬走，楼道毕竟是公共空间，妨碍大家通行，有悖公德。他又来到小吕家，劝他遇事要冷静，不要过激，毕竟都是邻居，中国人讲究和为贵，远亲不如近邻。也许是杨大爷的诚意打动了他们，鞠医生把自行车搬离了走廊，而小吕也主动向老鞠认了错，两家又重归于好。

说起小吕这孩子，命挺苦，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病去世，他没念几年书，是爷爷奶奶把他抚养大。他什么都好，也舍得出力，也知道疼老婆，但有一个毛病，爱喝酒。只要见到酒，就拖不动腿了，逢喝必醉，不是醉倒在路上，就是摔得鼻青脸肿，由警察送回家。为此，妻子没少跟他吵架。

有一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骑自行车回家时，摔到一条大沟里，断了三根肋骨，严重脑震荡。妻子把他伺候出院后，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对于这一切，杨大爷看在眼里。一天晚上，他让老伴儿炒了几个菜，把孤零零的小吕叫了过去，一边吃，一边聊。杨大爷语重心长地告诫小吕，要知道珍惜眼下的生活，珍惜老婆孩子，更要珍惜自己的身体。过分溺酒，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要明白一个道理：人一辈子无非是做事情，然后对事情的后果负责。

平日小吕就十分信任这个老人，杨大爷发自肺腑的话，让他想起自己过世的爷爷，想起小时候常跟爷爷去海边放风筝的往事。后来，他经常跟杨大爷去放风筝，也许是风筝唤醒了童年美好的回忆，小吕喜欢上了风筝。闲暇时，他就和杨大爷去放风筝，逐渐地，酒瘾也慢慢戒掉了，身体比以前好了，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滨海广场建成后，成了市民以及外地游客的打卡之地。不久，我也兴趣盎然地前去游览，走到月亮湾附近，意外发现了杨大爷和小吕的身影。此时杨大爷已跨进90岁的门槛，耄耋之年的他仍精神矍铄，他身穿一件红色外套，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爷孙俩一人鹞鹰，一人喜鹊，只见鹞鹰围绕喜鹊，飞上蹿下，两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玩得很开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杨大爷。

新闻推荐

潍坊市城管局对燃气软管更新再调度

本报讯(通讯员徐海东)中心城区燃气软管更新行动进入攻坚期,5月28日,潍坊市城管局召开会议进行再动员、再部署、再调度,...

潍坊新闻，故乡情，家乡事！故乡眼中的骄子，也是恋家的人。潍坊，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