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归来，愿她是一朵莲

此时，不似三月繁花如织，那里，有太多目不暇接的惊艳。四月百花渐渐退隐，舍去了万紫千红，收于一树一枝一朵，更能让人在疏朗中专心而爱。

四月，丁香花渐开。戴望舒就爱了雨巷，爱了那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丁香，是轻愁，更是清欢。以前在诗文里读了，以为这只是江南的花蕾，我也就常常望向南方，想那首《雨巷》。

这个四月，我依然望向江南。那里，我却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旧的衣裙，是落花的颜色，渐远渐更南，渐南渐更难。这个四月，我没了往年的那份宁静，我无法从李清照晚年的孤苦境遇中抽离出来，那种想哭的感觉一直充盈着我的身心，让我想写篇怀念的东西也不成段落，时断时续的，像雨的情绪。

说实话，李清照是我少年时代女神一样的存在，尤其是初读《常记溪亭日暮》，感觉她是一位快乐无边的少女，以后的日子也必是一路花开。而她“賭书泼茶”的爱情，也让我爱上了书香和茶香。

书和茶，成了爱的圣物，我都很崇敬地放在心中。纳兰容若不是也这么爱着么，他在清朝的光阴里，爱着她遥远的大宋。然而，让我措手不及的是，当我满心喜欢细细品读李清照的时候，才知道她和纳兰公子是一样的凉，凉到人心里的凉。不，她还更多了许多悲，失家失国的大悲。

我在的小城，西边可望青州，东边相邻莱州，都是李清照当年的城。青州，是她最美的爱情时光，即便莱州，也不过是小小的寂寞。她和她的明诚，依然是书香茶香的暖意。站在两城连接线的中间，我总觉得她的日子足以美好，伴了诗词，伴了金石，一城一城，写着她命运的册页。这，也就是她一生的全部。

当我顺着她的足迹，想把她的幸福看得更透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她在南宋北宋的夹壁里挣扎，哪有这么多的美好？是我将她的北方，想成了她的一切。

北方，只是她的半阕清欢，她还有南方，她的半阕悲愁。

李清照的愁，也是知道一些的，限于少年时对她想象的美好，我是不想更深刻地读她的，就像不想深读纳兰容若和仓央嘉措。总想把他们最大限度地珍藏在温暖的时段。可是沾染了他们的文字，真的就是在劫难逃。我，不得不望向江南，任我千般不甘，那毕竟是她真真实实的一段岁月。

望向江南，不管在几月，都已经没有了一点悲愁。当下的江南，太美了，是最旖旎的诗情画意。

这，不是李清照的江南。我只能用想象在岁月深深的荒草里，寻觅她的印痕。或许一朵花的绽开，就是她的一声叹息；或许一棵草的摇曳，就是她的一缕乡愁。更可能一秆枯枝的折断，就是她绝境中的悲恸；一滴秋虫的哀鸣，就是她挣扎里的呼唤；那乌江的声声怒涛，应该就是她家国之志的呐喊了。

欢的江南，让我更懂了愁的李清照，在越来越深的怀念里，对自己生出诸多的恨来。她少女的活泼，让我恨不成邻；她汴梁初嫁，让我恨不能贺；她向远漂泊，让我恨难相送；她江南的无奈，让我恨不能助；她默默归去，让我恨难凭吊。

我知道她是在苦寒中离开的，瘦衣着霜，抱香而去。但我依然要在这四月里，在这百花渐去的四月里忆念她，愿她归去的路，是一季的宁静，再无霜寒。

可不管她是哪个季节离开的，我相信她会回来。百花渐去的四月，她会逆了一年的花潮归来，归来，她就是一朵若云若月的白莲，南南北北的水，照她清清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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