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贤孝” 顾乐生

七月的一个下午，阳光正烈，我到甘肃武威市参观西夏博物馆，将近博物馆广场时，人行道旁传来“嘣嘣”的三弦弹唱声，曲调听起来很耳熟，我问出租车师傅：“这是什么曲子？”“贤孝。”“乡秀？”“贤孝。”师傅纠正我的误读说：“这是凉州贤孝。”因方言难懂，我一时还没听明白，她顺手拿出笔在发票空白处写下“贤孝”二个大字，“有空可去听听，这是凉州特产，老古懂，就跟博物馆里的西夏碑一样有名。”

我望了望广场对面装饰得古色古香的博物馆，看看时间还早，就走进槐荫树下这些唱贤孝的人群之中。旁边一位穿短袖白衬衫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对我笑了笑，向旁边挪了一下，好把树荫让出一点给我，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听一会。刚才你们唱的是哪一出？”“《解放大西北》。”“你是外地人？”“是的，安徽人，觉得好，过来听听。”这位男子抱以微笑地说：“武威人就喜欢唱贤孝，他们天天都会按时到这里来找乐。”

“嘣嘣”，“嘣嘣！”三弦弹起，伴着快板节拍“滴嗒滴”，一架洋琴三把二胡和了起来。过门一完，二位穿红着绿的大妈唱了起来：“那些年啦，那些年啦，菩萨斗法，斗法，那么来呀哎呀！……”

我小声请教身旁的这位中年大哥：“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呀？”

“《吕祖买药》。”

这段神话故事，我从小听过。某年三月三，吕洞宾和其他七仙去天宫为王母娘娘拜寿，酒唱高了，发酒疯，惹恼了王母娘娘，将吕洞宾罚下天庭，贬在杭州。观音菩萨怕吕洞宾再犯糊涂，便化装成卖药先生去开导他。吕洞宾本就调皮捣蛋，他有意刁难观音菩萨，开口便说要买四种药材：家祸散、顺气丸、消毒饮、化气丹。观音菩萨以智慧劝善，为吕洞宾开了一副药方。

听着二位大妈叙事诗样的说唱，我很快就适应了演唱者们的口音，静下心来，仔细听，还是能听得懂她们的唱词：“‘本分’四两、‘孝顺’三钱、‘老实’为引、‘好肚肠’一副，叫他到‘心平铺’买呀，到‘公平秤’称呀，到‘容人案’上切，到‘宽心锅’里炒，到‘让人坑’里碾，用‘三思箩’筛，然后，用蜜制成‘菩提籽’，全家服用，能保周全，百病不生来呀哎呀。”

武威，古凉州，位于河西走廊东端，是丝路重镇，曾是西夏王朝的辅郡，也是蒙藏会盟之地，出土了享誉世界的唐钟、汉简、铜奔马，是一个有独特文化底蕴的地方。

中年男子用手正了一下眼镜说，凉州贤孝曲目繁多，上从春秋，下到当今，大到历史故事，小到生活琐事，无所不包，至今没有一个艺人能唱全贤孝的曲目，何况它没有文本，原先都是瞎子艺人口传心授。我从他的言谈中，感受到一个武威人骨子里对凉州贤孝的热爱。“我们从小就开始听，开始唱，贤孝都融入骨子里去了。不怕你老笑话，有时听着、唱着，就想哭。”汉子说。

我看着正在弹奏和演唱的人们，他们是那么地投入，一弹一唱，是那么的真诚，带着自己的感情，弹唱着自己的心声。凉州贤孝说唱的是当地的民俗风情，反映的是当地的民众心态，这可能就是凉州人千百年来的活法吧。特别是当文学被挤压得日益势微，快餐文化、低俗文化尘嚣甚上之际，作为“百姓艺术”的凉州贤孝无疑是一股活水，一股文艺界的清凉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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