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城留下的大学

□黄伟林

1949年出版的第一部《桂林市年鉴》收录有《桂林光复特记》一文，文中称：桂林光复后，据驻桂美新闻处发表，言论称中国无任何一城较此次桂林所遭劫祸更甚者……今日之桂林实已为一死城……日军横暴破坏之程度，甚于南京，可与考文特里，鹿特丹及里狄相比。

如此重创，为战后人们寻访文化城遗踪，造成了几乎无法克服的难度。

即便如此，多年来，当我进行桂林文化城研究时，我仍然固执地希望能找到那些继续存在着的文化城的余脉。

我想到的是大学。

当人们说到桂林文化城的时候，更喜欢说出版城、戏剧城，从来没有人说过大学城。

然而，当我们梳理广西现代高等教育史的时候，或许可以发现，广西现代高等教育最辉煌的时期，正是抗战桂林文化城时期。

1932年，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在数年前晚清重臣岑春煊赠送给广西省政府的雁山公园成立。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是桂林现代高等师范教育的开端。当时正值东北三省沦陷一年之后，全国抗战呼声连绵不断。新成立的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从外省引进了诸如杨东莼、薛暮桥、陈望道、马哲民、熊得山、夏征农、祝秀侠等一批名家大师，这其实也是现代哲学、现代法学、现代文学、现代戏剧、现代教育学、现代政治学、现代社会学、现代语言学进入广西的肇始。如今广西高等教育的人文社会科学，都可以从这里找到活水源头。

1936年，因预测全面抗战即将爆发，广西省政府将邻近沿海的广西大学从梧州蝶山迁至桂林雁山，并将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并为广西大学文法学院，广西大学从理、工、农三个学院扩充为理、工、农、医、文法五大学院，学校规模和学科内涵都得到极大的拓展。全面抗战开始两年之后，许多外省青年流亡桂林，广西大学的学生来源和师资来源急剧扩大，其原来的省立性质已经无法容纳广西大学的发展。1939年8月22日，国民政府行政院第420次院会通过决议，将省立广西大学自本年下学期起改为国立广西壮族自治区大学，9月5日，教育部颁发《广西省立广西大学改为国立广西大学办法》，任命马君武为国立广西大学校长，10月10日，广西大学举行国立和欢迎马校长回校典礼，李宗仁、黄旭初、雷沛鸿等广西军政和教育行政首脑出席了大会。

1941年，华盛顿大学心理学博士、西南联大教授，灵川人曾作忠应邀回桂林讲学。讲学之际，曾作忠向广西省政府建议，应利用文化人云集桂林的机会，创建本科性质的师范学院。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采纳了曾作忠的建议，决定重建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1941年11月，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正式成立，以桂林六合路江苏省立教育学院旧址为校址，开设教育、史地、理化3科，曾作忠出任校长，林砺儒出任教务长。1942年4月，广西师范专科学校与广西教育研究所合并，改称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院，这是广西第一所本科高等师范学校，设教育、国文、史地、理化和英语5个系，还开办了附属中学。

1942年8月1日，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院升级为国立桂林师范学院。抗战时期全国共有38所国立大学和学院。广西大学和桂林师范学院名列其中。

1934年11月广西医学院成立于南宁，1940年广西医学院迁至桂林，以七星岩前的栖霞寺为院址，1942年出版的《桂政纪实》记载，“该院学生，学风醇厚，勤于学业，教育部曾派督学视察，对于管教及教学实习设备等，颇为嘉许。”

广西大学是目前广西唯一进入211工程的大学，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和桂林师范学院皆为如今广西师范大学的前身。广西医学院是如今广西医科大学前身。广西大学综合性大学的规模，广西师范大学人文学科的底蕴，广西医科大学的专业品质，无不是在抗战时期所奠定。

1935年底，画家徐悲鸿到广西从事美术创作，曾向广西省政府提出创办桂林美术学院。广西省政府采纳了他的建议，在独秀峰西面建成两层楼房，准备作为桂林美术学院的校址。1936年7月，音乐家满谦子担任省教育厅艺术专科视察员，负责检查全省中小学音乐教育情况，发现当时桂林小学教师音乐、美术教师都不是专业出身，他认为，“为适应抗日宣传，造就小学音乐、美术师资人才”，成立专门的艺术师资培训机构显得异常重要和迫切。经过他与徐悲鸿先生的积极倡导、筹建，1938年1月，借已经建成的桂林美术学院校舍，举办广西省会国民基础学校艺术师资训练班。

1941年8月，画家龙月庐、张家瑶、关山月、林半觉、马万里、帅础坚、尹瘦石、阳太阳等十余人在桂林发起创办了私立桂林美术专科学校，该校设校董会，李济深任董事长。1942年，学校迁入桂林定桂门陈文恭公祠堂，改名为私立桂林榕门美术专科学校，马万里出任校长。

1946年1月，广西省政府将私立桂林榕门美专与艺术师资训练班合并为广西省立艺术专科学校，以艺术师资训练班所在地王城正阳楼为校址，马卫之、满谦子、阳太阳先后出任校长。广西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即如今广西艺术学院的前身。

据王明光的论文，抗战期间的桂林文化城，还有私立西南商业专科学校，其成立于1941年，校址在丽泽门外九岗岭；还有桂林淮南俄文专修学校，成立于1938年，校址附设在东华门兰井巷一所小学内；还有初阳美术学院，1942年夏成立，由著名画家阳太阳创办，院址设在建干路一座两层楼房里。可惜的是，这些大专院校如今皆已不存。

除这些广西本土大专院校之外，桂林文化城还有从江苏迁来的江苏教育学院和私立无锡国专。战后，这两所大学都迁回了江苏。

严格意义上，抗战时期在桂林创办的大学，如今，尚留在桂林的，唯有广西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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