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山岚

董信义

我的手机里现在依然保留着山岚的号码，偶尔不由自主就会拨打，很想听到，董哥，有何安排的话。但那边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我茫然，静坐一会儿，才恍然明白，山岚已离开我好几年了。

在我怀竹山居的客厅，一直挂着山岚的一幅画，画的名字叫“枯蓬”，画面是一只独立的孤蓬，蓬头向着蓝天，支撑孤蓬的荷柄瘦骨嶙峋。孤蓬边，一个清瘦的背影，不知要去何方。他背着手，似在思索或者探寻。在画面有四行题跋，字是徐曼娜的字，文是山岚的文。文中写道：松瘦莲蓬一盏灯，灿然佛光照我行，友人笑我爱光浴，涤除病垢得轻松。而我似乎记得他曾经说过这样的意思：孤蓬随风立，我自向天笑。莫问何所往，前路独苍茫。从中可以看出山岚的心境，也暗含着我对山岚命运的忧思。

我和山岚、赵博似咸阳文坛三剑客。我们常常同乘一辆车，不是赵博开，就是我开，山岚不会。他经常笑着说，多亏一兄一弟，才使我走江湖，下长安，去了好多名山大川，走了江南四大名镇。记得我们同去山底看杏花的时候，山岚文人气质全留在了杏林。他左拍右照，把烂漫多姿的杏花留在了记忆中，也镌刻在心灵深处。他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树下长出了一株小草，他蹲在地上，仔细端详，然后发思古之忧情，感慨道：天地造物，各有灵性。一株小草，就是一个蓬勃的生命。人如果能如小草般倔强，枯了不怕，春来了，依然草色茵茵，蓬勃向上，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赵博笑着说，山岚兄善良厚道，自然万物，都是爱。山岚对答，人就是草木，一春一秋，惜之爱之，才无愧平生啊。

山岚就是这样，在苏州园林，他独自逗留，再三回味，总是不舍。在寒山寺，他没有听到夜半钟声，倒看到孤僧念经。在周庄古镇，他遥望水乡，想起站在乌篷船上的鲁迅。在秦淮河，他没有说起杜十娘，反倒念叨起秦淮河上的桨影来。也许正因如此，他笔下多是文化滋味绵长的文字，心中总荡漾着碧波上的帆影。

多愁善感，是文人的情绪，也是山岚独有的品性。他爱自己脚下的土地，更深爱这块土地上滋生的文化标识，他走了彬塔、看了三原的城隍庙，探寻了刘古愚的烟霞草堂，拜会了中五台，所看所闻，都留在文字里，于是才有了文化散文《乡愁咸阳》。

2016年，山岚和我同去礼泉北地的窑洞进行乡间采风创作。记得是一个夏天，我们选择了东坪一家农家乐的窑洞。那时，来往的人并不多，主家给我们清理了两孔窑洞，山岚提出，兄弟俩住在一起，我当然高兴。那时，我们晚上住窑洞，白天坐在沟沿，他用手机写作，我用手提电脑写东西，我们在山间清风中享受着早晨的阳光，在杏树下感受着生命的多姿多彩。吃饭时，主家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和主家坐在一起，完全像一家人。山岚每晚都要咳嗽一阵，他咳得非常辛苦，一阵高过一阵，总是停不下来。我拾身起来，看见山岚也团坐在炕上，捂着嘴，有点歉意地说，把老兄吵醒了。我说没事，没事，你怎么不看一下。他回答，老毛病了，看不好，支气管炎。气管有点硬化，很难看好。我关切地说，那总得看啊，不能再耽搁了。回咸阳后，立刻住院，要不，后果不堪设想。山岚强忍着咳嗽说，没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他回咸住院期间，我多次去看望他。他说，没事老兄，别牵挂，住几天就好了。我知道，他的病很难好，但我不知如何宽慰，只能拉住他的手，让他感受到爱与力量。后来，我也因病住院了，山岚来看我，我问他怎么样，他依然说没事，让我好好看病。有时，他在医院一直陪我，直到孩子给我送饭时他才离开。我出院后，他又住院了。这次，不在咸阳，而是在西安的南山下，我和赵博去看他，他痩了好多，眼眶中有了泪光。离开医院时，我看着山岚痩黄的面颊，可怜的身影，眼泪夺眶而出。

山岚临离开人世时，我和赵博去照顾他。他婉言谢绝，而且不断念叨着，老兄和兄弟都是国家人，忙去吧，兄弟就这样了，不要误了国家的事。

就这样，山岚在平静中离开了我们，在给他开追思会时，我泣不成声，悼词都无法念下去，只好在心中祈祷，兄弟，一路走好。天堂的大门口，是一团温暖的火，在那里，你依然如火燃烧。

兄弟，岁月虽然匆匆，但你永远留在咸阳的天空。

兄弟，人生虽然短暂，但你的生命永远闪光。（B）（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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