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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船老大

来源:日照日报 2017-09-17 01:32   https://www.yybnet.net/

赵德发

百年前的一个凌晨。鲁东南的一个渔村。

一弯下弦月从东方升起,给正在涨潮的大海洒下点点银光。

村边海滩上,停着一艘艘渔船,船上船下人影幢幢,有许多个光点乍明乍暗。这是下海的人收拾好了渔具,在抽着烟等待潮水。

渔村静静地卧在沙滩的尽头。村里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勾勾喽——— ”“勾勾喽———”。

鸡鸣间隙,忽有女人的哭叫声传来。下海的人们竖起耳朵听,边听边问:“这是咋啦?”

有人听明白了:“是谁家要生小孩。”

他们听着一声声鸡叫,听着女人一声声哭喊。他们想像公鸡打鸣时昂首雄起的样子,也想像大肚子女人临产时的种种折腾。

又一声鸡叫响起来,“勾勾喽——— ”。就在那只公鸡底气十足,将后面的“喽”声拖得长而又长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哇———”

有人高兴地道:“小孩来了。”

有人哈哈一笑:“如果是带把儿的,准是个好样的船老大!”

这时,潮水涨到船边,船老大吆喝伙计们上船。大家把烟袋杆儿在手掌上磕磕,磕出一簇簇火星子随风飘散。

渔船漂浮在水上,小伙计喊起“撑篙号子”,将船撑离原处。接着,其他几位伙计唱响了“张篷号子”,一边唱一边奋力扯动篷绳。等到篷在桅杆上张成大鸟翅膀的样子,船便借助风力,以更快的速度向海里驶去。

第二天,一些船满载而归。接海的女人一边手脚麻利地帮忙卸鱼,一边绘形绘色地说着新鲜事儿:昨天谁家生了个男孩,是在鸡叫声里落地的。

船老大点点头:“嗯,是干我这一行的。”

若干年之后,那个男孩果然成了一名优秀的船老大,带船闯海,出生入死。

各位读者请海涵。上面这段描述,来自我的想像。

虽是想像,却有依据。我二十年前在海边采访,一位渔民亲口告诉我,如果渔家有男孩出生,生在鸡叫声里,他长大之后就会是个船老大。那只大公鸡叫出“勾勾”之后,将脖子压低、前伸,终于唱完那一声“喽”,再把脖子扬起、把头抬起时,这时如果有男孩出生,他就是船老大里拔尖的。

对这个说法,我曾向另外一些渔民求证,有人首肯,有人否认。否认的人说:没那回事。管他是什么时候生的,只要有本事,就能当上船老大。还有人反问我:现在有闹钟、手机了,不用鸡打鸣了,难道女人就生不出船老大了?

我想,沿海一带之所以有那个说法,无非是想说明船老大的来历不凡。

船老大,是渔民中的佼佼者。他负责一条船,是全船人员的灵魂,是向大海开战的将官。这个角色,非一般人所能胜任。

采集,渔猎,是史前人类的主要谋生方式。

采集,有的在陆上,有的在水边。古人习惯于逐水而居,在采撷植物果实的同时,也捡拾水边贝类,破壳食肉。由于捡拾的地点较为固定,丢弃的贝壳相对集中,渐渐积成大堆、积成长堤。这种贝壳堤、贝壳堆,至今保存在世界的许多地方。在龙山文化遗址之一的日照东海峪,就有典型的一处,它厚达二三十厘米,与大量陶片混杂在一起。捡一片贝壳瞧瞧,仿佛还能嗅到一丝远古的海鲜味儿。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的老祖宗不满足于捡食贝类,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鱼虾。于是,用手捉,用木棍打,用骨质或角质鱼镖去刺,用荆棘做成渔钩去钓。进而,还用麻绳或丝线结成网子,放入水中捕捞。我在许多博物馆见到史前人类制造的石网坠、陶网坠,想像那些涉水操网者的劳作,似乎能感应到他们觅食的急切和收获的喜悦。

人类学会制造木筏和船只之后,更是借助于这些工具,驰骋于江河湖海,享用更多的新鲜水产。此时,发明了文字的汉人祖先就专门创造了一个“渔”字,从水从鱼,将一种职业正式确认在中华文明史上。

我1991年到日照工作,次年曾在一家海水养殖场挂职半年,后来又在石臼、岚山一带采访过许多渔民。身为农家子弟,我对海边的一切感觉新鲜。我发现,农业文明和渔业文明,真是完全不同的两大系统,一类人从土里刨食吃,一类人从水里讨生活。我在土地里滚大,深知“打庄户”的不易,到了海边,方知渔民更苦更难。

我参加过一次“拉笮”。那是较原始的一种捕鱼方式。我们抬着十二个人才能抬起的一张大网,到海边放到一只小船上,留一根网绳在岸。三个渔民开船,到海里撒网,兜一个大大的圈子,回到几百米之外的另一处岸边,将另一根网绳抛上来。我们几十个人便分成两队,在两边往岸上拉网。大网沉得很,须弯腰弓背用上全身力气,每迈一步,都会蹬出一个深深的沙窝。老渔民带领我们喊起了号子:“嗨呀!嗨呀!鱼儿来!鱼儿来!”喊着号子,踩着同一的步调,我们将网慢慢拉出大海。我听他们说,在过去,拉笮的人是光着屁股的,图的是干活利索、节省衣裳。一听这“拉笮号”,女人自会躲避。我想像那些光着屁股步步负重的前辈渔人,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他们的艰辛。

拉笮,其实是在岸边捕鱼。过去有些渔民置不起大船,就用这种办法。还有的人,连小舢板都没有,只好拉“鸡毛翎网”:这种网并不是网,是一根长绳,上面隔一拃远便拴上两根鸡(或鸭、鹅、雁)的长翎。两个人扯起这根美丽的绳子在浅水里飞跑,一边跑一边“嗷嗷”大叫,将那些遭受惊吓的小鱼,赶向同伙早已在海沟里张起的网子。

更多的渔人是乘船出海,或垂钓,或下网。他们长年经受日晒风吹,人人肤色黝黑。他们从事高强度体力劳动,个个肌肉丰满。他们在风声涛声中说话,都练出了一副大嗓门,一发音就是高分贝。他们要在颠簸着的船上站稳,恨不得像树木一样扎出根来,久而久之,十个脚趾会大大张开,难以并拢。每当出海归来,一踏上坚实稳定的陆地,他们会不同程度地出现“晕岸”现象:脚步踉踉跄跄,身体晃晃悠悠,要过一会儿才能适应。

在刚刚上岸的渔民里面,你会发现有这样的人:他脚步不稳,但目光沉稳。他身体晃晃悠悠,但神态笃定安详。他有一种气场,会慑服周围的人,谁见了谁会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大”。他有一种气概,让那些“旱鸭子”以及接海的女人纷纷投去崇拜的目光。其中一些,是“公鸡中的战斗机”,上岸后大声说笑,大声放屁,大碗喝酒,大口吃鱼,将海滩与码头变成了他展现豪迈人生的舞台。

这样的人,就是船老大。

二十多年前,我随一位船老大出过海。他那天要带人按惯例去起网,我问他可不可以跟着看看,他慷慨答应。

以前日照渔民捕鱼,主要的方式是下坛子网。他们根据经验,到海里选一个海流经过的地方,打上四根木桩,叫作“打户”。谷雨过后,渔民便在“户”上拴一张大网,大网上拴上两个坛子,让它口朝下以浮起渔网。每当大海涨潮,网口迎流张开,途经此处的水族纷纷入内,小的从网眼里逃走,大的则在网里困住,被按时赶来的渔民起网收走。日照渔民在近海忙活一个春汛,还会跟着鱼群虾群“下北海”,到辽东半岛与渤海湾打户张网。当地一些渔民学习了这种捕鱼方式,称日照船老大为老师。有意思的是,每年去北海,都有姑娘跟着日照“老师”过来,嫁给他们,成就一桩桩姻缘佳话。还有的“老师”认为“北海”鱼多人少,就在那边落户,不再回来,渐渐繁衍成村庄,让独特的日照乡音代代传承。

那天我们出海,是在一个晴朗的春晨。四个人乘一艘40马力的渔船,从岚山渔港出发,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急驶。海风带着腥气从我耳边掠过,报告着渔汛的到来。“海猫子”(海鸥)边叫边追逐船只,看甲板上有没有鱼虾可抢。那位姓张的船老大掌着舵,不时回望岸上的标志物以校正航向。

我们跑了半个多小时,后面的海岸早已不见,只露出几座山头,前面却出现了一个让人惊异的景象:似乎有许多人在那里泅渡,一个个脑袋载沉载浮。我知道,“大网行(hang)”到了。近前看看,果然是一个个底朝天的坛子,还有一根根露出水面的木桩。有好几条船已停在那里,船上的人都在忙活。

老张让船靠近他的网地,将机器停掉,指挥两位船工起网。他熟练地使橹,让船靠近网囊,一位船工提一根长篙,迅速勾起网绠,另一人伸手抓住。他们二人一起提上网囊,拽开底部的活结,将鱼货倒进甲板上早已摆好的塑料筐。有一些鱼没有倒进筐里,在甲板上活蹦乱跳,招致船老大的一顿臭骂。两个伙计一声也不敢吭,将网囊重新扎好,扔进海里,又蹲下身去收拾鱼货。

这时候,我晕船了。渔船开着机器行进,基本平稳,一旦停下,浮沉幅度很大,我就觉得恶心欲吐。好在,起网作业很快结束,老张又发动机器返航了。

回到渔港,他老婆与几个帮忙的渔家妇女分捡鱼货,老张则坐到一边抽烟休息。我与他交谈起来,请教一些问题。我问他,去大网行,白天能看到岸上的标志物,夜间靠什么指路?他说,靠星星。我问,如果是阴天呢?他说,凭感觉。

好一个“凭感觉”!这正是船老大的过人之处。黑漆漆的夜,黑漆漆的海,他们竟然凭着感觉去十几里、几十里之外的海里找到自家网地,就像老农民到自己的地里干活一样,轻车熟路,来回自如。这个本事,让我由衷赞叹。

我听说,过去开“黄花船”的船老大更是厉害。

那时,位于盐城至长江口东部海域的“吕泗洋”是著名渔场,每年一次的黄花渔汛,引得日照渔民纷纷前去捕捞。因为要去几百里甚至千里之外,都用载重十多万斤的大船。那种船被称作“黄花船”,一般人家造不起,只有那些有实力的渔行才行。在日照的涛雒、栈子、石臼等海口,过去每到阳春三月,便有一条条四桅或五桅大船在鞭炮声中起航,升起篷帆,向南方而去。那些五桅船巨大而威武,桅杆上都贴了红纸,分别写着:“大将军八面威风”“二将军前部先锋”“三将军随后听令”“四将军一路太平”“五将军马到成功”。他们到了吕泗洋,加入千船围捕之阵,将一网一网的黄花鱼倒入船舱,撒上盐,直到黄花汛结束才回来。黄花船共五个舱,如果有四个舱装满,就是重载,回港时要插“重旗”,将一面红旗插上大桅杆。这样,一来是向岸上人报告丰收喜讯,二来让家人早做准备,多雇人接海。万顷碧波之中,飘着红艳艳的“重旗”,是那时候海边人心目中最美的风景,会引发一阵阵热烈欢呼。

“黄花船”只干一个春季,夏天检修,秋冬季节则搞运输,来往于青岛与长江口之间。每年的第一趟运输,是从贩运莱阳梨开始的。在青岛沙子口港装上一船,“装上梨,不问天”,天好天孬都得走,因为梨容易坏,不能耽搁。到了苏南,奔向各个码头,火速出手。有时为了找到好的买家,还要雇人拉纤,进入内河。卖完这一茬梨,再把山东的花生油、生猪、白菜之类向南运。从南方回来,则装崇明布、桐油、猪血、红麻等货。猪血,是北方渔民用来“血网”的,新结的渔网要放在猪血里煮,以增加其结实度和对鱼虾的吸引力。

在下“南洋”的航程中,船老大起着绝对的核心作用,十几个人,唯其马首是瞻。船上的伙计们,在家哪怕是船老大的长辈,是他的亲爹,上了船也要乖乖地服从其指挥。因为,“老大多了船会翻”,如果不是由船老大专权独断,会出各种麻烦甚至重大事故。

船老大,不管是开自家船还是雇给别人,都是因为他有本事,航海捕捞经验丰富,被大家公认。据说,船老大看看风向,看看云状,便知未来几个小时天气如何。他听听船头水声,便知航速多少,到达目的地需要多长时间。他看看海水颜色,尝尝海泥味道,便知已经到了哪个海域。他爬到桅杆上望望,或用空心竹竿插到水里听一听,便知有没有鱼群,是什么鱼种,鱼苗是厚是薄。所以,一个有经验的船老大,七老八十也是宝。据说,过去有一位船老大,年纪大了,眼睛瞎了,还是被人抬到船上发号施令。有一回海雾很大,船老大睡了一觉,起来闻闻海风,说船跑偏了,快到日本了,伙计们急忙调帆转向。跑了一段问船老大,现在到了哪里,老大让他们捞出一点海泥,他尝了尝说,到长江口了。过一会儿,大雾消退,崇明岛果然遥遥在望。

我二十年前,就欣赏过日照渔民唱的“满江红”。这种民间小调,旋律婉转、古朴典雅,有“细曲”、“雅歌”之称。过去,渔民从海上满载而归,便与亲朋好友饮酒欢聚。酒至半酣,手舞足蹈,忘情欢歌,碗、碟、盅、筷都成为敲打节拍的助兴乐器。1957年春天,日照县民间艺人参加全国第二届民间音乐舞蹈会演,唱的就是“满江红”,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找他们录了音,播放过多次。

我是学过音乐的,一听便知“满江红”不是本地出产,是“舶来品”。因为,它像糯米团一样甜甜软软,吴侬味儿十足。有一曲《梧桐叶落金风送》,唱词如下:

梧桐叶落金风送,丹桂飘香海棠红。

是谁家半夜三更把个瑞琴弄,操琴的人全不顾人心酸痛。

才郎出后奴的个房中儿空,思念那郎君心情倒有个千斤重,待要奴的愁眉展哎,除非是奴的个冤家速还家哎早回程!

其实,这只是记录了唱词主干,词语之间还有一些“哎”,一些“呀”,极尽缠绵,与鲁南小调的爽直、纯朴迥然不同。

我了解到过去渔民“下南洋”的经历,便猜出了“满江红”的来历:那是日照船老大从温柔之乡带回来的。他们卸货装货时客居码头,免不了去青楼歌馆寻乐子。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姐,那些“手拿碟儿唱起来”的小曲,让他们心旌摇动,就跟着学,跟着唱。回到船上,回到家中,还是念念不忘,哼唱不已,有空就找关系亲密的伙计们唱起来。他们记不清那些曲名,但记得歌楼外江面上那些摇曳多姿红彤彤的灯影儿,于是统称这些小曲为“满江红”。

“满江红”,已被山东省列为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被文化部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满江红”,承载了日照船老大的一份浪漫记忆,耐人寻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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