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村级整党散记

1986年底按照中央统一部署，在全国农村开展村级整党活动。烟台市委也成立了整党指导联络组派驻各县市协助当地党组织开展这项工作，时间四个月。市委组织部分配给我们单位一个下派人员的名额，政治身份要求是党员。领导找我谈话准备安排我去参加，问我有无困难。我当时是一个单身青年，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困难，就老老实实答：没有。领导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并通知我：经党组研究决定分配一套住房予你，希望你能够珍惜组织的信任，更好地完成单位交办的各项工作任务。天上掉馅饼！就这样我在工作两年后就分到了一套近百平方米的住房。上世纪八十年代单位还分配住房，真是让现在无房的年轻人羡慕嫉妒恨了。

驻村同志自己开伙

我们这个组被派往荣成县，荣成县当时属于烟台市管辖。小组共十几个人，分驻县城、人和镇和马道乡的一个村。组里需要一个写文字材料的人，我就留在县城同组长等几个同志在一起。在镇上蹲点的同志生活比较艰苦，镇食堂只开中午一餐饭。早饭、晚饭我们的同志就得自己下厨或者凉馒头就咸菜、喝点开水凑付了。驻在村里的同志生活条件就更差了，开始由村里安排一位妇女做饭，后来顾忌到影响，改成了自己开伙。因此，哥几个每次回家探亲，回来时都要带着油、肉、罐头、豆腐等副食品。轮流做饭，互教互学，几个月下来每个人的厨艺均大有长进。驻在县城的人员生活条件就好了许多。我们带队的组长是市里一个部门的书记，是我所见到的正派而又有相当文化素养的处级领导干部。他要求比较严，主动退出县委安排的独栋小楼，全体人员住到普通楼的普通房间。不让按宴请标准上饭菜，改由我们点饭吃，越简单越好。有时就是馒头、小米稀饭和几碟小咸菜。而且，专门安排一个同志记账，严格按有关规定交付个人应交的伙食费。虽然如此，总归吃的比镇上和村里要好得多。在下面蹲点的同志们到县里开会或办事时，组长都会安排加点菜，以示犒劳和慰问。

一次回烟台休假，组长安排我到他家带点东西给大家尝尝。是一小缸腌海蟹，缸里最上层码着十几个腌爬虾封顶。组长老家是掖县（现莱州市）的，腌海蟹是当地名特产。我第一次吃感觉实在是太咸、太腥，他却吃得津津有味，一个腌蟹一顿饭！直到现在我也吃不惯腌海蟹，但莱州人吃腌蟹，除了能吃出咸味以外，据说还能吃出其它妙不可言的滋味来。

我在县城供销社还买过蜢子虾酱，具体价钱记不住了，觉得比普通虾酱要贵一些，但质量确实好，很稠，醇香鲜美之极。虾酱分出一些送给了当时还是女朋友的爱人的家里，很受欢迎。上世纪八十年代信息不够发达，烟台区域内好多人并不知道蜢子虾酱。

荣成饮食有许多独到之处：吃饺子配酱油泡大蒜片而不是我们常用的蒜泥，我认真观察过从饭店到农户家的饭桌，吃水饺时绝见不到蒜泥，不知是什么讲究。做菜喜用豆面酱，特别是焖鱼，一定要用酱，这也奠定了威海一家百年品牌面酱的社会需求基础。相对而言荣成人饮食禁忌更严格、更普及。不仅是渔民，在公务接待餐桌上，也绝不可以将筷子放在碗或盆口之上，要吃鱼的另一面一定是说“划过来”，等等。

当时荣成县有28个乡镇，我们指导联络组去过的就有27个。我们去过一个小渔村，村书记的爱人带着媳妇、闺女给我们做全鱼宴。十几种鱼，各种做法，吃得眼花缭乱。那时兴喝加热后的即墨老酒，后劲大、见风倒。组里有个同志很豪爽，喝得比较多，此后几天他说话办事都有些迷迷糊糊。

听副组长讲革命故事

副组长是一位转业军人，性格豪爽，人长得也气宇轩昂，参加村级整党期间，他喜欢给我们讲过去的经历和故事。解放战争时期，他在野战部队师组织科当干事，组织上安排他亲手枪毙一个叛徒。要求近距离用手枪射杀，叛徒跟他还比较熟悉，这的确是个比较大的政治和情感考验。审判大会的前一天，他一宿都没睡好。行刑时枪打得倒是很准，一枪毙命，但手上、脸上以及衣服上溅了不少脑浆、血迹。任务完成了，却给他个人生活带来了一些麻烦，差一点夭折了他与同为军人的女大夫的战地爱情。他的恋爱对象在师部医院工作，当天并未参加审判大会。听别人稍有渲染地讲了行刑时的一些情形，觉得他这个人有些“狠”，就有些害怕和顾虑，提出分手。他本人好说歹说就是不行，最后还是组织出面。首长亲自告诉女大夫：对敌人的无情就是对我们人民的有情，对敌人越狠、越恨的人对同志、对亲人爱得也愈真切、愈热烈。组织上要求她绝不能因为此事而中断恋爱关系！两人结婚后，养儿育女，恩爱幸福。

建国初期，他在空军司令部工作期间，刘亚楼为空军司令。刘司令治军严格，注重细节。为保持办公大楼安静，空军大院办公楼里工作人员全部着布鞋办公。刘司令要求在空军大院种植银杏树，因为他在一个资料上看到，美国在日本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后，第二年这两个地方寸草不生，唯有“枯死”的银杏树发出了绿叶。他栽银杏树，希望人民空军像银杏树一样，连原子弹都不怕，就更不怕其它什么困难了！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空军大院的银杏树，高大俊美，蔚为壮观，成为北京市绿化一景。

接待两位上访老党员

指导联络组的负责同志列席荣成县委涉及村级整党的常委会。我本人的具体工作是每半个月给烟台市委写一份情况报告，工作量不大。期间我参与接待过一次老党员上访事宜，印象深刻。

腾家镇的两个60多岁的农民党员打听着找到我们指导联络组，反映其所在村党支部贪腐问题，两个老人都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复员军人。反映的问题很多，讲到激动处，声泪俱下。期间还脱下衣服，让我们看到战争年代身上留下的枪疤伤痕，触目惊心。领导让我记录、整理。从我个人的直觉上，我认为两位老人讲得很在理，认真整理了相关材料。中午，我们还留他俩在招待所吃了一顿便饭，两个老人满怀希望地回去了。反映的情况经组长签署意见后，转给了荣成县委处理。最终问题有没有解决不得而知。几十年过去了，我有时还会想起这两位上访的老党员，想起他们身上的伤疤。

工作之余游览了成山头。1984年10月，胡耀邦视察成山头，手书“天尽头”三字，当地勒石立碑。我们一行在此碑前合影留念。去时，正值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成山头山壁如斧砍刀削，悬崖之下巨浪滔天，惊心动魄。现在已不见“天尽头”石碑，取而代之的是更大更高更壮观的“天无尽头”石柱了。我们还去看了位于马道镇的花斑彩石。这的确是国家级的自然奇观。有人称赞为：玛瑙琥珀堆成，天章云锦织出。鬼斧神工难就，世人惊叹绝睹。传说秦始皇拜此石十五下，故秦朝此后又延续了十五年。

荣成人爱干净，无论是县城、乡镇还是偏僻的村庄，整洁程度整体远胜于烟台中西部其它地方，这也反映出荣成人的文明程度。荣成人性格热情、幽默、实在。但这种实在往往是智慧型的实在，不是那种“憨实”。我欣赏和喜欢荣成人乐呵呵的性格。现威海区域的人说话都有些拖腔拉调，以荣成人为甚。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特殊的语言，我一直比较感兴趣。有人讲是因为当年荣成辖区内成山卫、靖海卫屯田军户多为外地人，其中包括相当比例南方人的缘故。荣成话是官方语言、南方语言和当地方言融合而成的。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还是没有讲得很清楚。比如说融合过程中，荣成话到底受何处语言影响最大？依据是什么？等等，没有搞明白。现在有学者把蓬莱、龙口与荣成同列入胶辽官话的东莱区。我个人认为蓬莱、龙口一带说话与荣成话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划分和归属至少是粗糙和不够严谨的。当然，这还有待于求教方家。因为对荣成人有好感，我觉得荣成人说话也很好听，韵味十足！

因为参加村级整党在荣成待过一段时间的缘故，我对荣成有着一种割舍不掉的亲近感。单位分给我的那套房子，我住了十年。在这所房子里，我和爱吃蜢子虾酱的那个姑娘结了婚，并且有了我们可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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