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儿芋头·鬼儿舅舅 方言撷趣

王东超“鬼”是个象形字，在甲骨文中，下面是个跪着的人形，上面顶着个四四方方的脑袋（像“田”但非“田”字），像个怪物一样。古人认为人死后灵魂不灭，那个脱离形体而存在的精灵就称为“鬼”，《说文解字》：“人所归为鬼。”《正字通·鬼部》：“鬼，人死魂魄为鬼。”活着为人，死后为鬼，中国人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鬼有时是对人的憎称，如死鬼；或是对沉迷于不良嗜好或患病已深之人的蔑称，如烟鬼、酒鬼、痨病鬼等。还可引申为形容词，作“糟糕”讲，如鬼天气、鬼地方。鬼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乃隐秘不可捉摸者，所以诡计多端可以称为鬼，比如：“他这人可鬼呢，你斗不过他”；诡计多端的人也可称为鬼，比如：“他外号小鬼儿，你要小心提防”。还可引申为对人的昵称，多用在小孩子身上，如小鬼、机灵鬼。不管怎么说，鬼总给人神秘、阴暗的感觉，不是那么阳光的，也见不得阳光，所以躲躲闪闪、不正大光明可以称为鬼，如鬼头鬼脑、鬼鬼祟祟；不可告人的打算或勾当也称为鬼，如心里有鬼、背后捣鬼。

黄县（今龙口）话里用到“鬼”的地方也不少，形容贼眉鼠眼会说“鬼模头蛤蟆眼”，形容坏主意多会说“一肚儿鬼儿”，形容人机灵，心眼多，会说这人“真鬼头”，形容人喜欢撒谎会说他“成天鬼儿猴儿嘞”，形容人谎言连篇会说“三千鬼画虎，一路鬼吹灯”。胶东有句俗谚叫“掖县鬼儿，黄县嘴儿，蓬莱腿儿”，调侃掖县（今莱州）人心眼子特别多。

黄县话对隐秘莫测、不可捉摸的东西喜欢称之为“鬼儿”，比如蚊子的幼虫孑孓在运动的时候，不是向前游动，而是首尾相接，然后弹开，利用身体的弹动前进，所以行动路线忽前忽后，忽上忽下，让人捉摸不定，像是在练习“拳打卧牛之地”的少林拳一样，所以苏州话称为“打拳虫”，黄县话称为“打拉鬼儿”，都是抓住这一特点的。在黄县话，有一种植物称为“鬼儿芋头”或“鬼儿姜”，学名叫作菊芋，属于菊科向日葵属植物，它本身长得也像是减肥后的向日葵，为多年生宿根草本，茎直立，有白色短糙毛或刚毛。叶对生，有叶柄，为心状卵圆形。头状花序较大，单生于枝端，舌状花舌片黄色，管状花花冠黄色。鬼儿芋头原产北美洲，后经欧洲传入我国，因其极耐瘠薄，对土壤要求不严，一些不宜种植其他作物的土地，如废墟、宅边、路旁都可生长，所以如今已遍布南北城乡。鬼儿芋头新鲜的茎、叶作青贮饲料，营养价值较向日葵为高，其地下块茎富含淀粉，可以食用，煮食或熬粥均可，冬天生炉子的时候，放炉边烤熟，和烤土豆味道差不多。也可制取菊糖和酒精，菊糖是治疗糖尿病的良药，也是一种有价值的工业原料。黄县人更喜欢把它腌制成咸菜，一咬“咯吱咯吱”的，脆而爽口，为咸菜中的上品。腌好的鬼儿芋头切片晒干，熥熟当咸菜吃，口感绵软，尤为老头儿老太太所爱。它的土名叫鬼儿芋头，是因为其地下块茎像芋头一样富含淀粉，叫鬼儿姜是因为它的块状茎如同姜一样，形状千奇百怪，变幻莫测，绝对没有撞脸的，可称为植物界的“变形虫”。而且它的地下茎再生能力极强，年增殖速度可达20倍，一次种植，永续繁衍。鬼儿芋头的地下茎就像竹鞭一样，在地下到处“铺拉”，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年春天会在哪里冒出新的植株。可能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以“鬼儿”名之。过去老黄县人家房前屋后必种一丛鬼儿芋头，待其开花之时，随风摇曳，珊然可爱。秋后刨取其根茎，腌作咸菜，可作一年之用，精神、物质两种享受都不耽误。《诗经·大雅·荡》：“覃及鬼方。”毛传：“鬼方，远方也。”朱熹集注：“鬼方，远夷之国也。”在古文献中，“鬼”常与“虏”“戎”“夷”等字连用，可推知其指称异族外国遥远之地有一定的理据。古人泛称远方之国为“鬼方”，称远方之国的人为“鬼儿”自然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如日本鬼儿、洋鬼儿等。“鬼儿”是个贬义词，这与中国自古就有的中央之国的优越感不无关系，因为蔑视外邦蛮夷之人，是古代的文化倾向。在黄县话中，母亲的同母异父兄弟，背地里称为“外国舅舅”，这里“外国”是非嫡亲的意思，是从父系血统的角度着眼的。也说作“鬼儿舅舅”，同样是从血统的亲疏远近而论的。黄县人有个口头语叫“管他鬼儿舅舅嘞”，意思和“管他二大爷嘞”差不多，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意思。

值得注意的是，“鬼儿芋头”“鬼儿舅舅”在黄县话中有时读作“管儿芋头”“管儿舅舅”，这是不知其含义而读成讹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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