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陌生，但“救人”让他们游到一起———, 舍了命，也要下海救孩子

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中。——题记

窗户纸刚透上点青，赵海生把钓竿包拎上肩，朝海边走去。前一夜下了点雨，海风有些凉，赵海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捏了把鼻子，紧了紧衣扣，继续向海。选钓点、打窝、装饵、甩钩，赵海生安心坐下，等待起钩……

曾经，这是赵海生的必备“早课”；如今，一把钓竿成追忆。

7月31日9时51分，龙口东海度假区海域，四个正在海里玩耍的孩童被暗流冲向深海。当地居民赵海生在勇救落水儿童时，不幸遇难；8月2日，“英雄”魂归大海；随后，龙口市初步认定赵海生救人为“见义勇为”行为。

一个“赵海生”倒下，数个“赵海生”站起来。在这场生死营救中，却有数名“英雄”像赵海生一样，第一时间跳海救人。他们分别是：民警付绍刚、海边巡逻安保人员，还有不知名的“黑衣人”、“红衣男子”、“短裤男子”……一起儿童落水事件背后，涌现出了一个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救人群体。

海生海里重生

“救命，救命！”声音急促，撕裂苍穹。

循着声音，正在东侧防波堤上钓鱼的赵海生看到，约50米外平静的海面上，忽隐忽现两个人影。“噗通”，几个钓友还未来得及彻底反应，赵海生已脱下衣裤，游向最近目标。“他托起一个孩子，游向岸，交给岸边的人，又转身游向深海，去救另一个孩子。”当时目击者刘海全称。然而，就是这一个“转身”，让他在海中“永生”。“大概是遭遇了暗流，被卷走了。”“可能是体力不支，晕厥在海里。”目击者猜测着。“救上岸时，他还保持着前推的手势。”“太可惜了，救上了一个孩子，他自己却……”“他是个大好人啊。”目击者感慨着。

昨日，记者来到事发地，龙口东海海韵小区门前的海岸边。与几百米外熙攘的月亮湾沙滩不同，岸边由规则不一的大石块“堆”出了一条防波堤。几名外地游客或坐在岸边礁石上拍全家福；或与旁人拉拉家常；或是面朝大海，驻足观望。这里少了当时的急迫与期待，只能听到一个连一个激浪拍打着礁石“沙沙”作响。当日上午，河北邯郸游客带着4名孩童在此处嬉水，被暗流冲进海里。家长发现时，已冲远。

临着防波堤，“水深流急，游客远离此渠”的警示牌在阳光下异常刺眼。有居民反映，这里是附近一企业的冷凝水排放口，冷凝水顺势而下，会在海中形成一股急流，不熟悉这里地形的人，很容易被近海较浅的海水迷惑，不知不觉误入深水区。沿着礁石向东走约200米，一处敞门泵房是赵海生最后的“自留地”。事发后，赵海生被紧急送往医院，他的随身物品全部存放在这里，除了手机、脱下的迷彩衣裤和钓竿，别无他物。“他太傻了，那片海下面有道深沟，一旦游进去，根本出不来。”赵海生的老钓友郭柱说，“赵海生，56岁，黑龙江省齐齐哈尔人，我们是老乡。老赵退休后，和老伴带着小外孙女定居在龙口，并在东海名居买房准备安度晚年。我们常在一起钓鱼，老赵是个热心肠，有人需要鱼钩、鱼饵，他总愿意给别人。”郭柱的“叙述”，平静得让人窒息。

救人的是一个群体

英雄已去，逝者已矣。

然而，在这场生命快递中，数名像赵海生一样，在第一时间跳海救人的陌生人，又一一出现。

一声声“救命”，一声声“噗通”。海里，孩子撕心裂肺地叫；岸边，陌生人舍命似的跳。正路过此处的付绍刚，就是其中一位。

“我在岸上对面的路沿石上站着，背对着海。忽然听到有人喊‘小孩落水了\’。”付绍刚回忆起当时的惊险一刻。本能让他转身，“右前侧离海边200米左右隐约能看到2-3个黑点，确实出事了。”付绍刚立刻边跑步边脱掉上衣、裤子，跨过礁石跳入海中。“旁边有个保安，递给我一个救生衣，我水性好，用不上，留给孩子。”

刚下海，海水就没过付绍刚膝盖。他确定好最近的一个目标，连跑带游约200米后接近落水者。“没问题吗？”当付绍刚靠近时，一位圆脸、约30岁左右、未穿上衣的男子已先靠近落水小孩，并与付绍刚进行了简短对话。了解“圆脸男”可以把孩子救上岸时，付绍刚将救生衣套在孩子身上，立即转身，朝下一个目标游去。

约400米后，付绍刚接近第二目标。此处的海水，已深不见底。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类似潜水服的‘黑衣人\’也靠近第二目标，他全身被黑衣服包裹，只能看到他的两只眼睛。两人没有对话，像默契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把救生圈套在落水男子身上，使尽全力，朝岸边游去。事后证实，两人救上的落水男子就是赵海生。

在海里的10多分钟，让付绍刚感受到“全神贯注”后的筋疲力尽。上岸后，他已两腿发软，低头想捏把腿，却发现自己在下水时，连袜子都没来得及脱。就在他想再次返回水里时，被岸上的群众拉住，“他们说，‘你看你走路都不稳了，别下去了，搜救队都已经来了，放心吧。\’”付绍刚转述上岸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朝大海望去，搜救队已在海上展开救援，他这才绕开人群，安心离开了。

水里，救人市民全力营救；岸上，不懂水性的市民急切张望，待孩子救上岸，赶紧搭把手送上救护车。经过公安、消防、边防和众多市民的全力营救，四名海中遇险儿童中两人获救，一人死亡，一人失踪。

后来，几经寻找和确认，付绍刚才回到大众视线。付绍刚，今年37岁，当民警已8年，是9岁孩子的父亲。水性虽好，但已多年没下水。当日因发烧，从医院拿药后路过此处。回家后与家人只字未提，第二日才被朋友“揭发”知晓。回想当时情景，付绍刚只简单地说：“不管我是不是警察，我都要去救人。”

随后，记者通过当日拍摄的视频发现，在整个救人过程中，除了赵海生、付绍刚、保安及“黑衣人”、“圆脸男”，还有不知名的“红衣男子”、“短裤男子”、“眼镜男子”……他们同样参与了这场生死救援。

没有名字也是“英雄”

前几日，付绍刚接到一通电话，是赵海生女儿赵慧打来的。“付警官，我父亲已经顺利下葬了。谢谢你。”话虽虚弱，却带着力量。

8月2日，赵海生亲属赶到龙口，将其部分骨灰撒入大海，部分带回齐齐哈尔老家，入土为安。遇难儿童亲属、付绍刚、赵海生生前朋友以及邻居、龙口市民都来到家中，为赵海生送行。落水儿童亲属跪在赵海生遗像前，泪流满面感谢救命之恩；付绍刚一直哽咽，沉默许久；邻居拉着亲属的手安慰；老友们则捶胸惋惜，紧攥着一张十几位目击者亲笔签名的材料，希望给老赵申报“见义勇为”，好让他走得安心……

夕阳好，只是近黄昏。傍晚，赵海生妻子带着丈夫的骨灰，离开他眷恋的第二故乡，返回齐齐哈尔。龙口市民自发组团，送至高速收费站，希望好人一路走好。

自7月31日至今，已过去6天。在这6天的时间里，落水儿童的亲属带着孩子回到河北邯郸；赵海生魂归故里；付绍刚已回到民警岗位；保安们还在岸边巡逻；当日目睹这一切的市民也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但对于“圆脸男”、“黑衣人”，视频上出现的“红衣男子”、“短裤男子”，以及连代号都没有的“搭把手”的好心群众，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可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又归向何处……

有人说，在这个“英雄”不是量产的年代，龙口的赵海生、付绍刚以及那些不知名的“救人群体”，都是响当当的“英雄”。YMG记者慕溯通讯员宋磊摄影报道

付绍刚（左一）与赵海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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