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因何脱颖而出, ———瓦当、王秀梅、王月鹏获“泰山奖”略谈

□陈占敏

第二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还未开评时，看了山东作家网公布的参评作品篇目，便获得了一个印象：与首届相比，本届的长篇小说明显薄弱了；而中篇小说、散文则强手如林，佳作汇聚。评选开始，评委们会上会下、餐桌旁、散步时还一再感叹本届长篇小说没有首届的厚重、深邃和大气，称这一届是长篇“小年”。审读作品，还会发现，本届参评的长篇小说作者，有许多并没有经过中短篇小说写作的历练，动笔就写长篇，他们根本没有驾驭长篇小说的能力，有一些尚未进入文学写作。因此，是否进入了文学写作，便成为一条最基本的标准，有一些作品在这第一道门槛之前就被淘汰了。瓦当的长篇小说《漫漫无声》却引人注目，得到评委的青睐，最终脱颖而出，给人带来了一份惊喜，不仅仅因为瓦当获奖，也因为他的作品带来了一股新锐之气。

像王秀梅、王月鹏一样，瓦当也是70后作家。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之后的作家，与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作家相比，他们缺少了生活的磨难，作品中少有历史感、苦难感，常常显得轻飘而肤浅，时尚无法掩盖苍白。《漫漫无声》却与此相异。写过了大量中短篇和几部长篇之后，瓦当写《漫漫无声》，便游刃有余了。他语言的犀利透辟、行文的从容不迫，都显示出了他的成熟与老练。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在作品中注入了这个年纪的作家难得的忧患意识，《漫漫无声》始终忧心忡忡。小说开篇写到的卢旺达大屠杀、世界各地的灾难，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全篇。在这样的人类苦难大背景之下，新婚夫妇无意交欢，不能生育，他们简直不敢把孩子带到这个灾难深重的世界上来。一次偶然的变态的刺激，致使年轻夫妇做爱成孕，生下来的孩子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灾难的世界，苦难的人间，已经使人类不能够维持自身的生产延续了，肉体和心灵的双重疾病将把未来的人类引向何方？瓦当用这样一部长篇为我们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垂于目前。70后的瓦当用他这个年纪不多见的忧思，使小说思虑深沉，避开了轻浮。他为主人公命名为“隋遇”，“随遇”而不安，主人公从来都没有安然安逸过，只因为人类世界并没有“平安无事”。

相对于长篇小说的“小年”，本届“泰山奖”确乎是中篇小说的“大年”了。山东新起的一茬青年作家———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出生以至70后、80后，近年来都在中短篇领域搏浪击水，他们泼溅起的水花已经产生了全国范围内的影响，他们的名单可以在本届名录中看到，换言之，山东这一茬青年作家大都带着他们的中篇佳作来参评了。其竞争之激烈，可以想见。王秀梅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以《坦克》获奖，倒不是由于作者的影响，而是由于作品的独特。

期刊林立，写手云集，连篇累牍让我们读到了太多陈陈相因的小说。众写手操着大致差不多的语言声口，讲着差不多相似的男女故事，琐屑庸常，套子化写作实在让人读得腻烦不堪了。谁能够别辟蹊径，独出新裁，谁才能令人为之一振，刮目相看。《坦克》写的是一个劫匪绑架的故事。这样的故事设置，很容易走向俗套。警笛鸣叫，警察持枪逼向建筑物，劫匪把刀架在人质的脖子上，如此俗滥的情节在影视剧中、在小说中已经演滥了，写滥了。王秀梅却一笔宕开，走向了另一条途径，她斗智而不斗勇，斗巧而不斗狠，只是用智慧来周旋，化险为夷，写出了小说的另一种面貌。构思的机智，语言的爽利，把一个俗故事写得别开生面，阅读过程不是把心捏住的紧张，而是一种舒舒荡荡的快意。《坦克》在如此激烈的中篇竞争中获奖，倚仗的正是作品的不同流俗。

进入了商品时代，市场经济压力巨大，作家们有时不免尴尬彷徨，在这样的文学背景下，坚持散文创作，与写诗一样，是根除了功利观念的。出版社、杂志社都不会依赖散文挣钱。除了精神追求，散文作者也休作他想。不过，散文创作也良莠并存，不能齐观。吟风弄月，琐琐屑屑，且不说它；原创性的缺乏已经成为一个通病，不能不引起重视了。比如一些“二度写作”类散文大量出现：读了一点诗文，读了一部传记，抽取一点，撮摄一番，没有独到的见解，只有一点小感悟，没有振聋发聩的力量，只有杯水风波的摇晃……这样的一种散文倾向，已经让好多作者趋之若鹜，批量生产了。正相反，王月鹏的散文集《怀着怕和爱》，则以其原创性，卓然而立。

我在三年前读王月鹏的散文集《镜像山水》时，曾经评述过王月鹏“年轻而苍老的忧思”。到了三年后的《怀着怕和爱》，王月鹏依然年轻，而忧思却更加苍老了。他在散文写作中不走省力的捷径，专向荆棘遍野处走去。他读书多，却不满足于写一点读书笔记，发一发思古幽情，现实的忧思让他寝食难安，他注目底层，直击当下，把现代化进程中值得忧虑的林林总总一一呈现，让我们在城与乡的夹缝中呼吸着令人窒息的空气，思索人类前行的一些大问题。他用“年轻而苍老的忧思”向当代人不断地发出警示，引人警醒。他的人文关怀弥漫于全部书页，那书因而是沉重的，也是凝重的———每一个字都是由怕和爱的心汁凝聚而成。

第二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紧张的评选已经过去了月余，烟台作家喜获三奖。欣喜过后，沉下心来认真地思索一下此后的写作，由三位青年作家的脱颖而出，探讨一些文学创作的基本问题，方是要务；因为文学的路正长，伴随着人的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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