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鹏
【作家简介】
1974年出生,海阳人,现于烟台开发区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怀着怕和爱》、《镜像山水》、《远行之树》等六部。作品收录《21世纪散文典藏(2000-2010)》、《中国散文年选》、《散文精选集》等20多种选本,入围“2009年度华文最佳散文排行榜”,获第二届山东省泰山文艺奖。
这篇创作谈,我想从我的女儿说起。我的女儿今年六岁了,正读幼儿园大班。有天傍晚我陪她在小区里玩,看到水泥路面上有一朵小花,我并没在意,女儿停下脚步,弯腰捡起那朵花,独自跑到不远处的绿化带旁边,小心翼翼把那朵花安放在草丛中。我们继续往前走,在路的中央又遇到一朵小花,女儿依然是认真地弯腰捡起,然后跑回刚才的地方,把手中的小花与先前那朵摆放在一起,远远望去,像是刚从绿草中开出的两朵小红花。女儿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在她幼小的心里,觉得一朵花是不该被丢弃在水泥路面上的,花园才应该是花朵的家。我当场夸赞了女儿,她对我的夸赞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快乐地荡秋千去了。看着女儿那么轻盈地把秋千荡到半空,回想刚才她对路面上的一朵小花的态度,我突然想到关于人生和写作的一些思考。我们习惯了盯着前方赶路,对路过的事物却视而不见;抑或,揪着自己的头发,总想飞离脚下的土地。我的小小的女儿,喜欢在空中荡秋千,这并没有影响她对地上的一朵小花的关心。然而很多的所谓专家学者,却是非此即彼,或者顾此失彼的,他们面对具体的现实问题,习惯于迅速上升到普遍性的层面来发言,从而脱离事件现场,具有了所谓的更为广大的意味。缺乏就事论事的勇气,却不乏更为宏大的悲悯与关怀,这样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已成为一种抽身而出或者转移公众注意力的策略。对一朵花的态度,也就是对生命本身和对整个世界的态度。在没有花园的地方,女儿将花朵送到草丛之中,她觉得这样总比丢弃在路面上要好。这是一个儿童眼中的世界,是一颗童心对待世界的态度。在被成人淡漠了的常识里,一个儿童做出了这样的局限努力,正是因为局限,这份努力显得更加完美。
还有一件事。有次回乡下老家,我对女儿说,我带你去看一看自家的果园吧。我牵着女儿的小手向村头的田野走去,我想带她体验一下乡村田野的感觉,我想让她认识什么是果树和庄稼,我想现场教她学习与果园相关的字词和古诗。我带着女儿向田野走去,这条我在少年时期曾经走过无数次的田间小路,时隔这么多年,依然能够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排电线杆还在,那座看护房还在,甚至有的沟沟坎坎我还清晰地记得,然而我在田间徘徊了好久,竟然无法辨认自家的土地。我领着女儿走来又走去,却迟迟不能确认究竟哪里才是我参加工作之前曾经挥汗劳作的土地。这让女儿很是兴奋,她觉得爸爸真丢人,连自家的果园都记不得。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这个遗忘里,其实包含了对故土的态度。或许,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那片土地,从来没有真的在意和辨识过它的具体方位,我生活在乡村时的所有努力,几乎都是为了摆脱土地,远离土地,这几乎是农家孩子改写命运的唯一途径。当我终于跻身城里,又开始了对故土的怀念。我所怀念的故土,更多地只是一个模糊的存在。我已经忽略庄稼很多年了,甚至记不住它们的播种和收获时节,四季轮回,在我心里仅仅成为一种时光的更迭交替。我越来越成为一个麻木和健忘的人。
这样的麻木和健忘,在一颗童心面前,折射出了更多值得反思的东西。正如女儿对一朵小花的态度,原本是可以阐释出太多意味的,而我们通常只是用“幼稚”这样的语词就打包了这一切。当我们谈论“责任”和“使命”这类大词的时候,往往忽略和漠视了一些更为具体的人与事。我想说的是,对于微小事物的态度,对于土地命运的关注,对于美的感知和生活的体验,在一个作家的眼里和心里是如何成为可能的。
《怀着怕和爱》是我用儿童眼光打量世界,以苍老心态追问土地命运的产物。我所认为的“怕和爱”,是一种敬畏之心。当下社会缺少的,不仅仅是“爱”,更是“怕”。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对土地资源的透支……直面这些问题,我是茫然和悲观的。“城与乡”成为我以写作方式进行精神突围的路径。我曾花费半年的时间,专门写了一本对“开发区”这样的特殊经济区域进行理论探讨的书,企望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厘清一些什么,发现一些什么,或者判断一些什么。这些尝试,成为我思考与写作“城与乡”的底色。
如何实现个人经验与时代命题的对接,那些坐井观天、顾影自怜和嘟囔纠缠的文字,显然是无力做到的。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所谓的超越时代,并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为了对时代有一种更全面更精准的把握。只有感受和感慨是不够的,感受和感慨就像转瞬即逝的泡沫。作家不必承担政治家的责任,但是一个有力量的作家,应该是可以穿越政治图景的,他的力量来源,在于对时代真相的看到和说出。我希望“城与乡”的写作,能够始终与时代保持尽可能深入的对话关系,在直面和呈现现实世界的同时,也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这样的写作,来自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它可以是不够正确的,但它必须是真实的。在我看来,仅仅以“苦难”和“底层”的眼光来看待当下的城乡问题,会遮蔽一些更为真实和重要的东西。我更愿意选择“夹缝”这一维度,来省察和呈现相关的思考。
从乡村到城市,是一个人的成长历程;农村向城市化的转变,蕴含着整个时代的变迁。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的“城与乡”一直是有选择的写作。我并没有彻底打开自己的生活经验,对“城与乡”的理解,甚至包括对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乡村记忆,我都没有完全地打开自我。很多的思考,我小心翼翼地封存着,不但没有开掘,甚至连碰触一下都是犹豫的。当一颗心被放置到一个大的场域,它的自我旋转,它的方向感,都会别无选择地面临一种磁力。在这个力的作用下,如何成为自己,如何既保持一种沉潜的品质,又不失飞扬的神采;如何既有感性的纹理,又具理性的色泽,这是我在散文写作中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我一直是在感性与理性的互为伤害和牵绊中写作的。这是表达的难度,也是心灵的难度,它不仅仅来自语言,也不仅仅缘于对生活的独自理解。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往往含有更多值得阐释的意味。那些看到和理解了这种欲言又止的人,我视之为同道。我期待那样的一天,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写下真正无愧于自我的文字。
我为文学付出了很多,文学赐予了我更多。我愿用一生来重复写作这件事情,从中找寻一种力量,一种安慰,一种活着的意义。并且,以始终勤勉的案头劳动,向那些曾经给予精神援助的文学师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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