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书记, □王永福

淘者，寻觅也。淘书，就是从散落到旧书摊的众多旧书刊中，挑选购买中意的好书，有如沙里淘金。有时，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一本或一套好书，却得来全不费功夫，喜不自胜。

笔者是一个书痴，爱书如命，平时很少逛商店，然而每到一地，书店和旧书摊是必逛之列，乐此不疲，且逢逛必买，大都满载而归。如此这般，每每花去不少银两，也常常因此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老伴产生矛盾，争吵不休。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自退休赋闲在家，逛旧书市，更成为一种习惯。烟台辛庄街古文化一条街开张以来，每周日成为笔者法定的淘书日，风雨无阻。如此一来，书架新书之上添旧书，层层叠叠，书满为患。

淘来旧书，接着要完成下列几道工序，首先要掸去蒙尘，放在烈日下暴晒消毒，然后在扉页上签写何年何月购于旧书摊的字样。因为这些旧书前边大都盖有公章或私人签名，笔者标明为购买所得，避免被人误为窃书贼。最后将经过认真处理的这些纷乱的旧书刊，分门别类地摆上书架，以备阅读之需。有时个别书刊已经拥有了，由于短时间未及时阅读，结果又从旧书市上重购了回来。凡此种种，经常招惹老伴的批评唠叨，说此举是被钱烧昏了头。她常反问的一句话就是“这样没完没了地发疯买书，你究竟还能活几年？”每当这时，已故科学家谢国帧先生活到老、买书到老，自谓“知道明天要死，今天的书也还是要买”的言行，就浮现在笔者脑海里，鼓励我不改初衷，矢志以求，有生之年，坚持一息尚存，买书读书不止。

人与书的相遇，有时也是一种缘分，属于你的，迟早会归于你名下。中国近代小说中的《留东外史》，汉译名著罗素的《西方哲学史》、黄枬森主编的《列宁哲学笔记》注释、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书，就是笔者逛书市不期而遇的意外收获。特别是延安时期在解放区盛传的《大众哲学》，第一次看到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后来从有关书刊上看到对这本书的高度评价后，有些后悔。然而时隔不久，一本残旧的《大众哲学》重又映入眼帘，当即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虽然这本书品相不佳，却是1944年的重改本，是购书的一个完美结局。

有时也会因一时疏忽，让难求的好书，失之交臂。辛庄街古文化市场刚开张时，我从书摊上发现一本清代末出版的《金圣叹译西厢记》线装书，卖家要价330元，说实话要价不高，但当时兜里只装有100元钱。没能成交，心想等下个星期日备足钱再买，结果等再次到达书摊时，书已被识货的买主收获。有了这次教训后，每次前往书市都要多装几百元钱，该出手时就出手。还有一次，是意气用事，错过了拥有《列宁哲学笔记》整套书的机会。开始摊主要价30元，一位顾客嫌贵离去，我趁机出手，不料他马上提价50元，转眼涨价20元，一气之下，我拂袖而去。当在市场转过一圈，重返旧地，结果此书被别人买走，悔之晚矣。

因为笔者是旧书摊的老顾客，混个脸熟，大家相互认识，见面时摊主都以“教授”称呼我。在他们眼里，如今只有大学教书匠，才有购书的雅兴，而且同样的书，他们会对我给予打折优惠。常在书摊逛，经常能遇到志同道合者，相互交流淘书的心得，炫耀各自新的收获品。有时，看到同类人淘得包满兜胀，好书被先行者占了先机，又会产生失落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时还会发现孔已己的“后人”，干窃书勾当。一次，在一书摊前，一位老者在一叠旧书前挑来拣去，近前看到是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的大学统编教材。此书笔者大学毕业时，只读到中编，一直想找机会买到下编，凑齐完整的一套。而书摊上恰好有下编，我便拿到手上，不过这位老者声称，他要全部买下，君子不夺人所爱，笔者只好悻悻离去。然而当我原路返回时，发现这本书没了，以为是刚才那位老者买去，一问摊主，他说那位老先生并没有买书，书却不翼而飞，无疑偷书的嫌疑人就是刚离开的那位佯装买书者，上演了一幕读书人偷书的丑剧。只不过，孔已己是爱书无钱买，21世纪的这位窃书者并不像缺钱的主，只是好占小便宜而已。

文化人买书成癖，是因为书是文化人的心与根，买书读书，往往决定一个人的人生道路，是知识分子的一种投资渠道。鲁迅先生本人，就是一个好买书的主，而且有购书“记账”的习惯。曾有人根据日记对鲁迅先生晚年的收支作过统计，从1928年到逝世，每年购书费用占全年收入的五分之一，而1931年达三分之一。笔者虽然好买书，但每年购书所用的款项，同鲁迅相比，真的不成比例，少之又少，微不足道。据历史传说，曾国藩第一次上京赶考落第，回湘途中过南京，用路费和借得的钱，作生平第一次买书豪举，回家发奋读书，几年后终于中第，从此开始了他的新生涯。中国现当代史上，许多文化人通常靠节衣缩食买书，柳亚子衣着朴素不讲究，却喜买书，花钱在所不计。吴宓曾说，“陈寅恪君之豪华，第一表现于购书”，而且主张大购、多购、全购。无数事例说明，爱书、买书、读书，以此为乐事，是文化人共同的心态，也是他们能有所成就的知识资本。正是这种雅兴和执着追求，促成了他们的学术成就，给我们这些后来人以深刻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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