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相如一城市像春草一样疯长,新绿滋生的过程,却没有让新旧之城融为一体。
那天,我站在万达广场文华大酒店十楼的落地窗前俯身东望,只见所城深深陷进周边的楼厦森林里,就像一枚深深地钤在烟台心窝里的印章。
这倒成了一种诱惑,它让我想知道,如果这枚印章是一页镌刻丰涵的所城历史,那么它的街巷会不会是那些用来架构内容的横竖笔画呢?
为了抚摸这枚珍贵的历史遗存,我决定冒着叮咚秋雨,循着所城的历史年轮,对它的街巷进行一次长度约600年的穿越,并冀望能在对这些老街细巷的追问和走读中,捋清它的生辰八字、大体走向,找到它在烟台历史中的位置。二600年前的明洪武三十一年,为防倭寇侵扰,皇朝决定设置奇山守御千户所。在这个东方式的军事城堡建成的时候,城墙内侧便诞生了可直通城上的环形马道,城中更修筑了以最短的距离直达四方城门的十字大街,这些以临战为主旨设计的军事专路,就是所城最早的街巷了。它们当年的大名分别是以十字大街中心的交汇点为界的东门里街、西门里街、南门里街和北门里街。以及依四座城门和城墙四角为界,将环绕城墙的屯兵马道分为了8段的东门里南胡同、东门里北胡同、西门里南胡同、西门里北胡同、南门里东胡同、南门里西胡同、北门里东胡同、北门里西胡同。现在看来,这些与奇山所城一起哇哇坠地的军用专道,也是烟台最早的街巷。是它们的耀世登场,开启了负载着所城历史、烟台历史,通向今天的最早行程。
幸运的是,这座为抗倭兴建的奇山所军事城堡,在落成后的200余年间,基本上处于一种安宁的太平时期,历史记载中没有重大的倭寇侵袭事件发生。戍将战兵的铁蹄踏过十字大街石板路时迸发的火星,没有燎原成杀声振天的战火;演兵场上滑过朝朝暮暮的布阵呐喊,也没撕碎奇山民生安祥的夜梦。
300年前的清康熙三年,清廷方略大变,一道旨令将奇山守御千户所废为民地,将其改称为奇山社。这部历经200余年的卫所制的废除,让原来世袭的千户、副千户们、一朝皆贬为了庶人。这些守城的官兵解甲卸鞍后,大多在农渔工商等行业中找到了自己的饭碗。其中,所城内原张、刘等大姓千户、百户的后裔们,更是凭借多年为官积聚的多方优势,在历史转弯的关口又抢得了军民之变的先声,他们大兴土木,建造民宅,逐渐把生硬的军事建设架构改建成了烟火味的民居四合院。在这次奇山所城的重大历史嬗变中,随着城内人口的增加、居屋的增多,它的交通架构又生发出了许多新的街巷。期间,被城里的十字大街分成的四个板块中,千户指挥厅及馆舍等衙署坐落的东北片区,又增加了永发胡同、双兴胡同、夏家胡同、张家胡同这些街巷新秀;以奇山仓和伙房为主的西南片区因曾是奇山所的仓储区域,所以,这儿的街巷就被统称为仓子巷了;而张氏宗祠耸立的西北片区,则有了王家胡同、石板街这样的街巷新面孔;刘氏宗祠与傅姓千户后裔居所相毗邻的东南片区,就挂起了高家胡同、傅家胡同、洪泰胡同的新路牌。这10条新形成的街巷,让所城从此拥有了22条街巷。
历经600年的风云变幻,奇山所城的建筑迭受风雨剥蚀,日子压弯了山墙的腰脊,剥落了油漆的门楣堆满了深深的皱纹,弯曲的小巷老态龙钟着,昔日的大街布满了水湾和积垢。难能的是它居然在岁月深处守住了初时的格局,街巷依旧,情结依旧,基本保持了原来的走向、尺度和历史风貌。
而今的所城,城内共22条街巷,除组成环城马道的八条街巷(胡同)和通向四座城门的大街外,四个街区内部有15条街巷(胡同)。除了东门里北胡同因1971年建楼被占和少数变动不通外,其它历史街巷(胡同)留存至今,基本保持了原来的走向、尺度和历史风貌,仅名称有所改变,当然,其街巷(胡同)的风貌变化也不大。印象里除了那条东西大街稍宽以外,其余的街巷(胡同)与周边的胜利路南大街相比,也都显得很狭窄很拥挤,最窄的地方甚至都能“夹死叫驴”了。但这并不影响它们作为烟台街巷源头的老大地位,因为只要回身四望周边的大马路、小胡同,哪一条都能续接起与它的缘亲关系来,哪一条都能找得到一串从这里延伸出去的履痕。三我总觉得城市的记忆就像充满沟回的大脑一样,通过幽深、曲折、层叠的大街小巷勾连着城市的褶皱、旮旯和被人遗忘的角落。所以,当我踏着秋雨中飘落的湿漉漉树叶,从喧闹的大马路走进幽静的所城街巷进行历史的穿越时,柏油路边上磨圆了棱角的花岗岩条石,小巷里磨平了刻痕的青石板,都在殷勤地向我絮叨这儿当年的辉煌与衰落;那些几经朝代更迭的路牌,则会站在醒目的高处,导引着我温习它们的来龙去脉;在我叩问而今的柏油马路下,埋藏着的那些所城的贩夫走卒们的茶余饭后的故事时,常常还能剥离出一段段兴衰交替的经国大事来;而踏勘在光滑老旧的青石板块铺就的人行道上,那些石块间淤满了泥土的宽宽窄窄的缝隙里,还会有京剧的唱段、画家的墨迹,时时氤氲着文化的芬芳升将起来……老城久远的韵味和不竭的活力,就这样在我的心底随着遥远的记忆一点点浮显着、化开来了。
城市的扩张性,注定要扫除一切阻碍与禁锢,却融化不了人们记忆中的成见与沟壑。不管周边宽敞的街衢如何一马平川,所城的街巷(胡同)仍如毛细血管般呼吸着。作为烟台所城的典型风情之一,那一栋栋老屋里储藏着的那些数不尽的历史故事,就像一颗颗诱人的糖球般酸酸甜甜地吊着现代人们的胃口,而老街细巷便是可以把它们串起来拿在手中品味的那支竹棒。
北门里的永发胡同在明清时期是当时奇山千户指挥厅的驻地,奇山千户所的军政大事都是从这条石板巷道传送到四面八方、旮旯角落的。明成化年间,那栋最早解决了驻军子女的教育问题的军旅家塾,就是从这条胡同把孩子们的朗朗书声,送到了高高的城墙上的。最值得一提的是,抗倭名将戚继光还曾两次从老远的蓬莱莅临这条小小的胡同,就是为了拜访住在这儿的千户张元祯,与他切磋摆兵布阵的战法,向他学习他创造的一套用于抗倭战斗的“镇倭七刀”绝技。
高家胡同的事儿更有意思,最早在这儿的建房居住者就是高姓的第一任“千户”。那年,因为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姓老太太,她要求所城人在嫁娶经过这儿的时候都要停一停,她都会坐在胡同口上,掀开轿帘,爱抚得摸摸新娘的脸颊,捏捏新娘的金莲,然后送给新娘两吊钱、一升高粱米作为高家人的衷心祝福。她的这套做法,不仅提升了高家的声誉,也大大地提高了高家胡同的知名度。
道光年间,城内农历逢二、七日设集,其中北门里大街东侧为炊具和杂品市,西侧为粮油市,南门里大街东侧为海产品市,西侧为禽类野味,西门里大街北侧为家俱五金市,南侧为手工制品市,东门里大街南侧为食品水果市,北侧为衣帽棉鞋市。随着社会的发展,每逢集日都会人头攒动、前呼后拥的所城大街上,没落户们还在这儿开辟了烟台最早的破烂市。
另外,不仅所城的街巷下掖着600年的故事,所城的街牌上也挂着600年的故事。最早的街巷名称多是为区别不同方位的街巷而设的,特色极为鲜明。它们就像归燕飞回寻常百姓家的屋檐时,那些曾经的鹊巢燕窝一样,令人怀旧与依恋。
其中既有因同姓家族群居而名的,如夏家胡同、傅家胡同、王家胡同、张家胡同等。也有因与著名的商号有关而为名的,如“永发胡同”,就因为大富豪张凤诺不仅在这儿建造了多座院落,他开设的商号中,还有一家最大的名为“永发号”的。双兴胡同则是因为胡同内有一家买卖兴隆的“双兴居”黄酒馆而取的名字。洪泰胡同原名经如里,为刘怀奎后裔所居住。因他是乐善好施的名人,又是烟台早期八大商号之一的“洪泰号”的董事,所以就名为洪泰胡同了;时彦街原为石板铺就的路面,所以称为石板街,后因街西路北为张氏宗祠,为取吉祥之意,便更名为时彦街了……
历史从街巷的那头走进来,又从街巷的这头走了出去。这儿走过铁甲战马的嘶鸣,走过官员的长辫子马蹄袖,走过商贾的洋车,兵匪的肆虐,走过公子哥儿的鸟笼子,小姐太太的花轿子,也走过前来交租的佃户农夫,叫街要饭的乞丐,走过背人的“人托”,走过送水的木轮大桶车,走过同乐处出门看戏的红灯笼,走过水墨丹青的土画家,走过解放的红旗,走过破四旧的红卫兵,也走过拨乱反正的尖兵,改革开放的精英……
历史的洪流轰轰荡荡,无际无涯。站在这些街巷的深处的回忆和抚摸是温暖的也是冰冷的,因为在这些大街小巷横横竖竖的笔画里,写着的是一部有温度的历史。四时光飞逝,逝者如斯。
600年时光过去,如今所城街道依旧保持了几百年以前的原生状态。曾经繁华过的所城,早就冷寂了下来。我们今天的穿越与叩访,虽然,已无法尽现它曾经的风风雨雨,也无法穷尽它深邃的久远意境,然而承载与存留、追溯与见证,尚可以从碎片般的记忆中,拼图出所城的历史脉络和身影;那些见证了烟台城市成长的老街古巷,在周围林立的高楼掩映下,陆离斑驳地守望着历史,也把一份厚重牢牢地印在了烟台的心上,印在了我们的心上。
如果说古屋的板块凸显着所城的肌体,无疑它的老街古巷就是勾画这些肌体的线条。特别是当天黑了下来的时候,在华灯初上虹彩斑斓的城市夜景中,这些肌体的板块被高处的灯光打上了银白色的光泽,而光泽间那些横横竖竖的粗黑笔墨,正是坚守着它的最初格局的老街古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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