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街一号 “我与芝罘”征文

赵术经

烟台山下，沿东太平街南行至南首向东即是东升街。时光流过一甲子，记忆中街面模样已然模糊，唯有东升街一号分外清晰。我在这里住过半年，这里留有我欢乐的印记。

当年“大炼钢铁”熄炉，我被安排在烟台造钟厂。造钟厂在朝阳街南头新中国电影院东邻，进厂时只见满墙壁挂着、过道边上堆着的都是“宝”字牌座钟、挂钟，就是一个钟表世界。我心中惊叹：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后来在《烟台晚报》上读了安家正先生的《烟台钟表传奇》，方知这里是李东山创办的中国第一家现代制钟企业。为此我也跟着自豪了一把。我们的宿舍就在这东升街一号。

从东升街往西北转过几道弯即可到达造钟厂，上下班倒也顺畅便捷。东升街一号在东升街东头路南，是一个空旷的院落，显得有点儿荒凉，只有进门的东西厢房，住的是造钟厂电镀车间的男职工。东厢是我栖身的港湾，还有四五个师傅和工友共享此处，把个不大的地方塞得满满的，我们的友情充盈于整个空间。

从农民到工人，是一个质的飞跃，由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八小时工作制。八小时以外的时间，是自己的天地。“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不舍得青春白白流失，于是将工作之外的时间添加了另外的内容。

学写文章。在懵懵懂懂中不知怎么喜欢上了这一行当。那段时光，书店、图书馆我是常客，在那里充实着自己。有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一少年勇救临险儿童的一幕，于是学写了一篇《少年奋勇救儿童》，没去投稿，只记心中。1959年夏，我随着当时烟台地区精简下放的69011名职工回到故乡，又恢复了农业户口。我不大“安分”，总想求学，经过一段时间的复习，参加了初中“秋闱”。考试中，语文试卷作文题是《红领巾的故事》，我就把心藏的那篇习作搬上了考卷，或许我这篇文章切中命题，荣幸地被蓬莱二中(当时这所学校在“三县合一”时为蓬莱二中，后来三县分开，改为黄县一中)录取，获得了深造的机会。

学音乐。应该说我是一个音乐细胞缺乏者。那个年代文娱活动比较活跃，造钟厂就有一支出色的宣传队，经常参加市里的演出，我是“粉丝”，跟着去市府礼堂捧场。一来二去喜欢上了音乐。于是购置了音乐基础知识的书和一支竹笛，闲暇之时坐于院中石条上，徜徉在学习音乐的快乐中。由只识1、2、3、4……到初通音阶，可以吱吱呀呀地吹奏小曲子。后来，在新入学的蓬莱二中十二级三班，被选为班文娱委员。

最让我难忘的是工友们一次捡海蜇的经历。车间的师傅常来东升街一号小聚，没有杯盘交错，只有聊天交流，海阔天空说古论今。1958年初冬的一个晚上，工友们聊不尽兴，动议海边一游。出门向东即解放路，沿街北去可达海边。街上行人稀少，路灯发出幽幽红光，将我们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烟台山灯塔一闪一闪的光亮为我们导航。烟台山东海岸我也去过几次，看海浪滔滔，看游人如织，看他人垂钓，看远方巨轮……这会儿不知何故，海边竟空无一人。我们一伙五六人是唯一光顾者。海上微波荡漾，把灯塔的光明一圈儿一圈儿地推向远方，浪花轻舔着海岸，唱出温柔的乐章，淡绿色的鳞光伴随浪花时隐时现，防浪堤下细沙绵绵，走在上面柔柔软软，一步一个印痕，刻在身后，几艘泊在远处的商船，灯火通明，点缀在幽黑的海面上。除了海浪的低吟，没有一点儿其他杂响。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海蜇!”像一声惊雷，炸裂了海岸的宁静，触动了每个人的神经，大家纷纷凑过去，只见一个大如笸箩、状似蘑菇的大家伙，静静地扣在海滩上。这么大的海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惊讶在脸上，欢喜在心中。“这还有呢!”又一声喊，这般大的海蜇发现了四个。收获这般丰厚，我们高兴得几乎雀跃。虽说海蜇属“武大郎贩海蜇人熊货软”的软货，毕竟它是餐桌上的美味。一位师傅脱下工作服，以手撕切，弄下了一个海蜇的不足十分之一，包而携之。那剩下的足有三四百斤的海蜇消受不了，只好舍弃。离开海滩，我们几次回首，惋惜不已。

我的师傅宋文雪，是此次夜游的倡导者，他的家又是加工海蜇汤的场所。宋夫人主刀，我们打杂，完成了从海蜇到海蜇汤的转换，饱尝了一顿新鲜美味。至今想起那个夜晚，心头有海滩的欢愉，舌尖上还留有海蜇汤的滑爽鲜味儿。东升街一号，记忆里总也删不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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