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路的老杨树

□哈本厚

一年一度秋风劲，又到了落叶纷纷的时节。大海阳社区重阳节长寿宴结束后，我踩着路边的落叶踏上归途。那天，我代表老年人发言，本以为打好腹稿，会像年轻时那样口若悬河，一鸣惊人，没料到中间竟出现卡顿，此时禁不住暗中哀叹：老了……

正当我为老字所困顿之时，一阵欢快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沉思，只见落叶旁的石台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身边堆放着许多电子玩具，而他们各持一只树叶，叶柄交叉在一起拼命向后拉，孩子手拿着一段拉断的叶柄说：“爷爷，我为啥总割（ga）不过你？”老人神秘地回答：“这是个秘密。”而后又说：“你用的是嫩叶，我用的是老叶”！孩子似乎纳闷：“老的必定比嫩的结实？”

他们玩的正是我童年最喜欢的游戏——割（ga）梗。

1954年秋，我入学烟台市十字街小学。那时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玩具这种东西，女孩子喜欢跳房子，男孩子便痴迷割梗。众多的树叶中，杨树叶子的叶柄最长，而学校周围杨树最多，于是我们便搜集到许多杨树叶，弃去叶片，仅留叶柄，课间便开始割梗大赛，整个秋天都沉浸在落叶的欢乐中。

割梗大赛的获胜者大都是家住大马路德成巷的同学，有一人还被封为梗王。我对其中的奥秘十分不解，就前去取经，“梗王”告诉我：“刚下树的落叶太脆，隔夜的叶柄太干易断，把捡到的杨树叶去叶存柄，放在鞋壳中，在脚下踩一天，改日再用粗壮无比。我依言而行，当天放学后，便在大马路第三诊所的门前树下，捡到十余只叶柄，放在鞋中。

回家后，妈妈见我走路一瘸一拐，就问我是否因嬉闹摔伤了腿脚，我只能实话实说，妈妈没有表态，又去忙家务了。第二天早晨，我兴致勃勃地起床，穿鞋时发现树梗无影无踪，急得哭了。

爸爸发话了：“咱买双鞋不容易，树棍子把鞋撑破了怎么办？再说走路一瘸一拐，还像个学生吗？”这一天，我失去了参赛资格。放学后又捡了许多，放进鞋中踩在脚下，进家前取出藏好。第二天我又有了参赛权，结果还是一败涂地，“梗王”还是冠军。

我再次找他问个究竟时，同学们笑得前跌后仰，我受骗了。放学后，我憋足一口气，偷偷地跟在“梗王”身后，从十字街走进大马路，再向东走上几步，刚过万国点心铺，心中立即豁然开朗。

原来，在大马路北的德成巷头有一棵高大无比的百年杨树，被称为“德成巷的哗啦杨”，因为此树枝繁叶茂时，偶有阵风袭来，树下纳凉人便可听到“哗啦、哗啦”的响声，如大海涛音阵阵、接连不断。

这树的树干得三四同学牵手才能合抱起来，树头如同一把巨伞遮天蔽日，罩住了方圆数十间平房、楼房的屋顶，树杈上还有多个喜雀窝，将树盖点缀得疏密有度。已近百鸟归巢时分，跳跃、飞舞的众鸟正摇头摆尾，引吭高歌，汇成一支悦耳动听的交响曲。

树下开阔的水泥地面上，站着几个孩子，他们仰望着天空，急切期待有树叶落下，而那硕壮的阔叶似乎被叶柄钉在了树上，在微风中飘飘摇摇，仿佛在戏弄那些多情的孩儿。商家正将众多货物放在树下房屋的墙根上，令其免遭风吹日晒。以老杨树为轴心，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

忽儿，一阵凉风吹来，一枚树叶从树尖抖落下来，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朝着可能落地的方向冲去。它离我很远，我本来没抱一点希望，然而，树叶落至半空时，如同一个风筝改变方向，滑翔至我的面前落下，我一把抓往叶片，死死地贴在胸口上。紧追而来的孩子刚跑至半路，见“名花有主”，只好无奈地停住脚步。

我对着这片叶子仔细端详，它的确与大马路边的其它杨树叶子不同。这叶子黄而发灰，特别粗壮，一看就很有筋骨的样子，而其它杨树叶黄而发红，显得稚嫩，质感脆生。我急忙将树叶藏好，踏上归途。

刚走进家门，妈妈便问我：“今天回家为何这么晚？”我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放下书包便开始写作业，心中却有难以压抑的兴奋。第二天早晨，我早早来到学校，见几位同学已躲在厕所的后墙边，正打得难分难解。当我从衣兜里掏出那枚叶柄，对方禁不住惊了一下——数日的手下败将，今天亮出了真家伙，令挑战者纷纷落败。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全班，当天上午挑战者纷至沓来，都被我一一击败，我戴上了割梗的王冠。然而下午又来了一批挑战者，好虎架不住群狼，当天放晚学前，我已被赶下王位。但我已饱尝王者之美，终生难忘。

人生易老天难老，眨眼间半个多世纪过去，有关老杨树的故事，依然占满我的心窝，童年时敬老、爱老，崇拜老英雄、老模范、老党员，而人真的步入老年，听到个老字就不愿入耳，假若人生真能返老还童该有多好！

我怀念大马路上那棵老杨树，我敢说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喜欢它——老当益壮，还美化了环境，成为市区万树之王，那片片叶脉，给我们的童年带来多少欢乐。

我爱大马路旁的老杨树，它越老越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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