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寄乡村秋天的味道

□王永青

每年秋天地里的庄稼差不多快收完了的时候，在老家种地的二哥二嫂就开始忙着给我们在外地的兄姊弟妹、侄子侄女寄苹果了。一家一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开网店呢！

我的老家在胶东半岛牙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以前我们那里都是以种粮食为主，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们县新来了一个县委书记，他很有经济头脑和超前的眼光，号召我们全县栽种苹果树，老百姓因此都过上了富裕幸福的生活了。

老家的气候一年四季分明。果农在秋天下完苹果（老家把摘苹果称之为下苹果）后不几天，就到了冬天了。冬天寒风凛冽，白雪皑皑，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果树也都落光了叶子，只有那遒劲的枝条还在寒冷中伸展着，有些萧瑟，有些简约。雪地里偶然还能看到一串串野兔的脚印，天空中偶尔也会有成群的麻雀飞过，会让人在寒冷里感觉有那么一丝丝温暖的意境。孟冬之时果农先是给苹果树追肥，然后浇水。这一遍水也叫封冻水，不仅起到保墒的作用，还能冻死在地里越冬的害虫。浇上封冻水以后，果农就开始给苹果树刮腐烂病了。他们一手拿着小刮刀，一手提着一个小桶，小桶里盛的是治腐烂病的农药。发现了腐烂病，就用小刀像给关公刮骨疗伤一样“噌噌”地把腐烂的地方刮掉，然后再抹上农药，明年春天就长出新的树皮来了。冬天正是果树养精蓄锐的季节，肥料也喂上了，水也浇上了，腐烂病也刮掉了，它们铆足了劲头，为明年的花开结果积攒了足够的力量。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春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也吹醒了农田里的苹果树，苹果树开始发芽了。开始枝条上只是潜伏着一个个小米粒大小的嫩芽，毛茸茸的，让人感到生命的奇迹。不经意间，叶子就慢慢长大了，都伸张开来，一片一片的，绿意盎然。等到清明前后，苹果树开始开花了。在你还没有留神的时候，枝条上就长满了红红的花骨朵，一个个红点点如美人痣一样艳红。春日暖阳，过不几天，花就全部开放了，漫山遍野，一片雪白，一片香雪海，整个村庄氤氲在花香中。花香也引来了成群的蜜蜂，它们采蜜忙个不停，还有那成双成对的蝴蝶翩翩起舞也来凑个热闹。

绿树阴浓夏日长。池塘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和绿树上连绵不断的蝉唱打破了沉寂的夏日。苹果花谢了，长出小苹果来了。在小苹果长得像鸽子蛋大的时候，果农开始疏果了。一棵树上不能结果太多，结太多个头就长不大，质量保证不了。疏完果后就该给苹果套袋了。套袋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也是最辛苦的时候。人们都是天蒙蒙亮就开始上山套袋，临近中午的时候天热了，就回家凉快。土地都是承包到户的，农民自己说了算。农村中流行一句话：趁风凉，赶日头，意思是在凉快的时候到山里去干点活，天热了就不干了回家歇息。套完袋后，紧接着就是紧锣密鼓地给苹果树打农药了，杀虫的杀菌的都有，半个月打一次。这个季节正是苹果快速生长的季节，赤日炎炎，雨露晶莹，还有那阵阵和煦的微风，滋润沐浴着果树。苹果都套上袋了，打农药也打不到果实上，秋后的苹果可以放心地吃。

秋风起兮白云飞。经过果农的细心管理，在霜降的时候苹果就开始熟了。此时的胶东半岛，不论走到哪里，放眼眺望，映入眼帘的是满山遍野的苹果，那满树的枝条也都压弯了腰。此时此刻，山风盈袖，暗香浮动，到处是醉人的果香。

人们开始忙碌摘袋了。摘袋这个活儿比套袋轻松多了，两手摁着袋子轻轻一撕，袋子就下来了，袋子里的苹果皎然如擦了层粉。把袋子全部摘下来后，再在地上铺上反光膜。阳光有直接照射到苹果上的，有被树枝颤碎了的一瓣一瓣阳光遗漏到了地上，被地上铺的反光膜又给反射到苹果上。经过半个月左右的光照后，苹果就上好色了。果树在这一年里吸收天地日月、霜雪雨露之精华，沐浴着和煦的微风，潜滋暗长，果实全部变红了，如同美人施了胭脂粉，粉丹丹的。家乡的作家峻青在《秋色赋》里写到：“还有苹果，那驰名中外的红香蕉苹果，也是那么红，那么鲜艳，那么逗人喜爱。”这正是多年以前我老家秋天丰收的景象，只不过现在漫山遍野种的都是红富士苹果。

劳作了一年的果农，看着树上挂满了小红灯笼似的大苹果，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呢！

采摘的时候人们都是提前把手指甲盖剪掉，以免刺伤了苹果。摘的时候一个一个地摘，像对待世传的宝贝一样，轻拿轻放，小心翼翼地放在柳条编的筐里，一筐筐，用农用三轮车拉回家。此时的乡村是热闹的，人欢马叫，车轮滚滚，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晚上吃完饭后进行选级，分为七零的，七五的，八零的，八五以上的，等等。家家户户，房前屋后，苹果都堆成了小山，红艳艳的，十分惹人喜爱。

每年二哥家里的苹果都能丰收六万斤左右，他每年都要留下几百斤邮寄给在天南海北的我们：姐姐一家人和小侄女在北京，大哥大嫂住在珠海的侄女家里，二侄女在烟台，我和弟弟两家都在上海打工。每当秋收差不多忙完了的时候，高中毕业的二哥就会在一家人群里说：你们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发给我，我寄苹果给你们尝尝。此时如果我们要客气客气，颇有几分文采的二哥就会说：“你们都在城市里，住在钢筋水泥筑成的楼房里，享受不到大自然的阳光雨露，感受不到乡村四季自然的风光，我寄苹果给你们，是寄的大自然的味道，乡村秋天的味道。”

这不，今年的苹果又熟了，物流也快，两天的时间苹果就到了。我拆开箱子，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清冽甘甜中稍微带一点酸，又脆又汁多。还真别说，它把乡村四季大自然的味道都藏进里面了，真的是大自然的味道，是乡村秋天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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