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水杉

□陈颖

从芝罘区启程，过莱山区，再过高新区，兜兜转转，终于到达了牟平区的鱼鸟河公园。远远地看到大片枯黄的芦荻花在风中摇晃，便断定，心中的小向往应该就在眼前了。

放眼找寻，并不见水杉树，心里开始敲起了鼓，难道来错了地方？赶忙打开微信，问恒兰大姐——您朋友圈里发的鱼鸟河水杉林具体在什么地方？等着回信，又开始打听过路人。热心的过路人指点，向前一直走，过了前面的马路，还是在这个公园里，就会看到水杉树。

时间的脚步已经迈进冬月的门槛，后天就是大雪节气了，阳光却依然温暖，风也轻柔，半点感受不到冬意。鱼鸟河里一半是深不可测的河水，一半是经过霜打的芦苇荡。河水静流，看不到一条鱼，岸边的钓者悠闲地坐在马扎上，用十足的耐心陪着鱼竿等鱼上钩。淘气的男孩子在踮着脚尖折芦花，小姑娘安静，眼睛被塑料桶里的鱼儿吸引着，把自己站成一枝可爱的小花朵。向前走，还是不见水杉林，心里忐忑，是不是已经走出了鱼鸟河公园？一个红衣白裙的年轻女孩告诉我，放心往前走吧，水杉林就在不远处。

水杉林真的就在眼前了，寻寻觅觅之后的豁然开朗使人安心。水杉高高，静水清清，映入眼帘的景色似曾相识又恍若梦中。日本画圣东山魁夷多有水中倒影的画作，每每入眼，心便会自然而然地归于沉静。而此刻，静静的水杉给予我的沉静，更透彻更真实。水杉与水中自己的倒影对视，我与水杉对视，这一刻，仿佛山高水远之所求就在眼前，仿佛天荒地老之所愿亦可实现。

我轻轻地迈着脚步，脚下的木板桥因我来而不再孤独。心中的感念刚如潮水澎湃，随即被我缓缓放下，水杉安静，我心里的话不能因激动而喧哗。据说水杉是植物里的活化石，中生代白垩纪就已经存在，曾一度被认为和恐龙一样是已灭绝物种。现在，水杉由化石变成与人类朝夕相伴的树种，它的坚强隐忍不言而喻。鱼鸟河的水杉树不卑不亢地挺拔着，并不因为我的膜拜而骄傲，它们静默地提醒我，做人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在河畔静立，眼前的水杉或成林或独木。群集或独立的水杉都恬静着寂然着，把自己活得无比尊严和坦然。东山魁夷在他的散文选《心灵的镜子》中这样写到：“我们所认识的风景是通过每人的观察并感知于心灵的东西。因此，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可以说每个人心中的风景都不一样。但是，既然人们的心是相通的，那么我的风景也可能成为我们的风景。”如织的游人从我身旁走过，走在这如画的风景里，也许我的心中所想正是他们的眼中所见。

有激昂的舞曲飘来，在一处空旷地，几个舞者踏着曲调轻快地舞蹈。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这些舞者，内心骤然被他们脸上的欢快和明朗所感染。或许每一个舞者的心里都因生活而漫延着小雾霾，而当音乐响起的时候，当脚步跟随乐曲舞动的时候，人生只有欢畅和美好。夕阳西下时，曲终人散时，也愿美好跟随他们回家。转身离开舞者们，我把祝福在心里送给他们。

我要与水杉告别了，沿着木板桥返回。所谓的孤独，是我给木板桥的定义，我知道，在这“水上花境”网红打卡地，木板桥忙碌着热闹着不会孤独。木板桥曲折回转，来时遇到的几个歌者正收拾自己的乐器准备回家。那个身着玫红色外套的女士站在扬声器前，对自己的伙伴说：“我再唱最后一首吧。”这里的游人，应该和我一样，是被红衣女士的歌声迎接入园的。苏小明的《军港之夜》、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都被她唱得情意绵绵。“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最后一首刘珂矣的《半壶纱》禅意袅袅，清雅从容，超凡净心。我惊讶这位年长于我的女士有一颗浪漫素净的心。我依着木栏杆，在这动心的歌声中不再移步，与杉树下的女士对望，恰似高山流水遇知音。

再见了，水杉；再见了，一面之缘的游人。我们以自己的方式活着，或有各自的脆弱，却如水杉般顽强，同时寄予生活无限的热爱；我们独处或相伴，都如水杉般怡然活出自己心灵深处的平和、丰盈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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