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结缘蓬莱弹子涡石

烟台故事■钩沉

王世志

苏轼（1037-1101），别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市）人。他不仅是中华文坛上的一代巨匠，也是赏石界的一颗巨星。苏轼曾在古登州（今蓬莱市）任知登州军州事，虽仅在蓬短短五日，但他不但发现并采藏过弹子涡石，而且以生花之笔留下了传诵至今的弹子涡石诗。蓬莱弹子涡石文化的发端首推苏轼。

苏轼与弹子涡石结缘

弹子涡石产于蓬莱阁下丹崖山西北侧的海滩沙土中，因石体小似弹丸且分布在窝形滩涂，古时当地人称其为弹子涡石。《蓬莱市志》有“斛碎玉，万斛珠玑”的记载。丹崖山北临海南联陆，海岸陡峭挺拔矗立，由石灰沉积岩构成。弹子涡石初为富含玛瑙、玉髓的二氧化硅，经热液交换作用成岩于沉积岩中。不规则的零星小石块随沉积岩倾于海岸滩涂，经数千年海浪涛涌沙石磨砺而成。弹子涡石以体小、质坚、色艳、纹晰、型异、肤润为特点，种类以色相别，白、赭、黄色居多，红、绿色少见，抽象之美引人入胜。苏轼是一位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大家，见此石为之动情不足为怪。

据史料载，苏轼自仁宗嘉祐六年（1061）迈入仕途始到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病逝于常州止，宦海生涯达40年，因与当朝权贵政见不合，升迁不定。熙宁二年（1069）苏轼被贬于江南，应挚友、曾任皇宫教授的吴子野之邀，到广东潮州吴公隐居的岁寒堂赏观从登州经海上运回的北海十二石（砣矶石），苏轼见石大为称赏，从此被《史记》称为“三神山”的蓬莱北海成为苏轼热切向往之地。

巧的是，元丰八年（1085）神宗病逝，哲宗继位，六月苏轼接旨到登州任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的兴奋和急于赴任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说：“受命已一月，甚欲速达，而远接人未到，船亦未足。”（《与滕达道书》）。苏轼正式踏上赴登之途是八月，于十月十五日抵达登州蓬莱。

令苏轼意想不到的是登州之任匆匆五日，于十月二十日又接九月召还回京（开封）急任礼部郎中的诏书。卸任后方始游登州水光山色。当游至蓬莱阁上看到“目力所及”的海上诸岛（长山列岛）时，吴子野北海十二石的印象浮现在眼前，但因公事紧迫，最终留下了未能入北海诸岛采石的终生遗憾。不过令苏轼欣慰的是，当游至丹崖山北麓海滩时，他慧眼识珍，发现沙土中五色温润，“圆熟可爱”的弹子涡石，遂同从者两次入滩共采获数升达数百枚。

苏轼对弹子涡石珍爱有加

苏轼是十一月初踏上离登之路的，采获的弹子涡石一部分送回眉山家园，或置于长有菖蒲的浅水之中，或置于盆盎之内水浴观赏；一部分赠送友人作登州之任的纪念；一部分自己珍藏，不论官居何处，皆随身携带，爱不释手，心念不遗。为此还发生过两件让苏轼挠头的趣事。

元祐八年（1093）苏轼在被贬出知扬州任上时，于广东峤南任职的表弟程德孺远程赠他一绿一白两件英德石，他把双石浸置在一只来自高丽的铜盆中，石根用七年前在登州采获而随身携带的弹子涡石围簇着，令双石锦上添花，视为“希代之宝”。他初命名为双石，又以盆水喻梦中的仇池，命名为“仇池石”（《双石并叙》，见《苏轼诗集》卷35），也称“盆山”、“家山”，后来因弹子涡石“附其足”，又以盆水喻海称“海石”（见《先晋卿借观希代之宝仇池石》诗，本文笔者称“盆山海石”）。同年苏轼自扬州还朝带入苏府，时任都尉的附马王晋卿特至苏府赏观。谁知晋卿因喜至极，当场吟诗欲“借”、“夺”。苏轼不好意思直面拒绝，便巧以当朝名宦三益友也同爱此石为由，仿“和氏璧”的故事，要晋卿用所藏唐代名画家韩干的两幅备鞍马画相交换，结果令晋卿知难而罢。

对盆山海石苏轼不但随身携带爱不释手，心中更时时牵念从不遗忘。绍圣六年（1094）约八月在湖口（今江西湖口县），苏轼于藏石者李正臣舍内看到一件“玲珑宛转，若窗棂然”的九峰石，他不但喜极赐其名“壶中九华”并吟诗，而且“欲以百金买之”，与盆山海石“为偶”，但因又接到被贬南去惠州（今广东惠州市）的圣旨“无暇”购买作罢。事隔八年，苏轼被流放南疆海南遇赦北归重过湖口，还想购壶中九华石与盆山海石作伴。可惜此石已被好事者购走，苏轼因无缘拥有心爱之石而十分懊丧，便于当年四月十六日又吟诗以自解。

这两件趣事，彰显了苏轼对盆山海石爱不释手、情有独钟的情感。

“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

苏轼是诗人赏石家，又是赏石家诗人。他自然要吟诗咏颂弹子涡石。笔者近读清代王文诰集注的《苏轼诗集》发现，该集辑录苏诗2822首，其中写赏石的诗20首，而吟咏弹子涡石和与弹子涡石有关的诗竟达7首之多。

专题吟咏弹子涡石的诗有两首。其一，《取弹子石·作枕》（诗以序代题，该题为笔者所加，见《苏轼诗集》卷31）。大意是初到登州在“海隅”荒野发现怪诞的弹子涡石，其洁白者有充枕纳凉之效，于是将部分赠予僚友子明的父亲梅丈作枕。

始于文登海上，得白石数升，如芡实，可作枕。闻梅丈嗜石，故遗其子子明学士，子明有诗，次韵。

海隅荒怪有谁珍？零落珊瑚泣季伦。法供坐令微物重，色难归致孝心纯。

只疑薏苡来交趾，未信珠出泗滨。愿子聚为江夏枕，不劳挥扇自宁亲。

诗在扼腕叹惜极美的弹子涡石无人发现、珍爱之后，将弹子涡石喻为“零落珊瑚”，来自交趾（地名）的“薏苡”（草珠）和珍贵的“珠”（珍珠）。

其二，《取弹子石·养石》诗，（题目为笔者所加，见《苏轼诗集》卷31）。

蓬莱阁下，石壁千丈，为海浪所战，时有碎裂，淘洒岁久，皆圆熟可爱，土人谓此弹子涡也。取数百以养菖蒲，且作诗遗垂慈堂老人。

蓬莱海上峰，玉立色不改。弧根捍滔天，云骨有破碎。

阳侯杀廉角，阴火放光彩。垒垒弹丸间，琐细成珠。

阎浮一沤尔，真妄果安在。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

垂慈老人眼，俯仰了大块。置之盆盎中，日与山海对。

明年菖蒲根，连络不可解。倘有蟠桃生，旦暮犹可待。

该诗把弹子涡石喻为“弹丸”、“珠”（珠串）的同时，以取、持、置、养为线索，用文学巨匠的手笔把弹子涡石的产地、成因、色泽、形态、名称来历糅于诗中，又以非凡的禅能、悟性和想象淋漓尽致地讴歌了弹子涡石，其中“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置之盆盎中，日与山海对”的诗魂雅句，成为古今石家的口头禅。

面对权势非凡的王晋卿欲借夺盆山海石而吟作的诗有三首（见《苏轼诗集》卷36）。诗中说弹子涡石来自产“珠蒲”的神仙所宅之地“瀛州”；称弹子涡石为“文登玉”、“碎玉”；色泽娟秀“如蛾绿”（青黛螺），特点是置于一绿一白的双石底部水浴可“幽光先五夜，冷气压三伏”；还说自己对为官老来居无定所又“四壁”皆空并不足惜，唯晚年幸得“希代之宝”盆山海石，所以生时“千里常相逐”，官职或晋或贬心中从“未遗”，死后还要与盆山海石一起“归泝”家乡岷山大自然……诗诗句句流露对盆山海石的深情。

此外还有《壶中九华诗并引》和《和〈壶中九华诗〉以自解》两首（见《苏轼诗集》卷38、45）。二诗写苏轼欲重金购买壶中九华石与盆山海石作伴和无缘所得的复杂心境，表达对盆山海石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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