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家沟邨小记, 舆地广记

栖霞市臧家庄镇乐家沟邨，坐落在茅龙山下，白洋河畔。茅龙山麓的小溪流水，由西北方向沿山根下的乔芝村向东南约45度角经东林村北，再向东南汇聚一条由东北方向流来的更细小的清流，向东南奔流约200多米至老龙湾，受诸多十几米高的红石硼的阻挡，几乎直转，在乐家沟邨北微偏东南，渐流渐宽，一路向南大约两公里多的地方，在水道观村西流入栖霞的母亲河———白洋河，一路向东，奔流入海。乐家沟邨村名里的“沟”，就是指这条小河沟，绵延约10里左右，按栖霞县志山水图制看，当叫作“（乔）芝水（水道观）河（沟）”。邨子大致居河（沟）中段。“乐家沟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邨子———我这里之所以写异体“邨”，而不写“村”，与一段古老的传说有关。

折断的轿杆

相传清朝年间，有一个自称姓邹的风水先生（当地人称之为“南方蛮子”）来到我们这个小村子，在周遭转了一个时辰后，兴奋不已，连连说“好，好，好地方！这个邨就像一乘小轿子，能出一斗芝麻官。”这话有两重意思，一个是出的官官阶均不高，但上品级；另一个是出的官数量多，一斗芝麻，那得有多少？待他连续查勘周遭山水地貌、道路走向后，又不无惋惜地说：“太可惜、太可惜啦！断了轿杆，还抬的什么官？”邨人不明就里，急欲问个明白，那人就是低头不语。在族老邨人的盛情款待下，第二天，邹先生才说：邨子就像一乘轿子，邨南一条官道，向西经集镇到县衙连州府；向东过福山，向东折北过蓬莱通达黄海渤海———多好的一条轿杆！可惜的是邨北老龙湾的红石硼处，河流急转直下，东西无通衢大道，断了一条轿杆，有轿子，杆不齐，出的么子官嘛！这先生也有点文化底蕴，他说“邨”字左边的“屯”，就像是一乘小轿子；右边的“阝”，就是让侍立轿边的轿夫、随从、衙役等时刻听令。邨人询补救之法，邹先生摇头不语。

这个传说，我小时候听我的父亲绘声绘色地讲过不知多少遍。我父亲生于1915年，从小天资聪颖，上过学，通晓四书五经、算学，毛笔字写得很好，解放前后在村里干过“财量”(会计)，在十里八村算是个文化人。父亲退休很早，回邨后还干过几年林业队长，领着十几个残病羸弱老人栽桑压槐，疏河植柳，为治理芝水河（沟），改善生态植被，很出了一些力。村中显眼墙壁上也留下过父亲的“墨宝”：“农业学大寨”；“栖霞大地无冬闲，地冻三尺照样干”；“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等等。惜今已不存。

挖到宝贝了

除了“轿杆”传说外，我还听父亲讲，在我们村和东林村之间，也就是芝水河（沟）老龙湾折点微偏西北部的地方，还有一个三十几户的小村子，叫乐家福村。别看村子小，却出了个正三品封疆大吏，州府县衙里也有不少官。不知是哪朝哪代，有官员触犯龙颜诛连九族，乐家福小村里的百多十人慌乱中把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都丢到村外的一口大井里，村子被夷为平地，从此消失。后来就有“乐家福村一口井，能顶半个山东省”的传说了。也有传说是丢到东林村村北的北院寺庙附近的一口井里了。“井”的传说越传越远，神乎其神。现在我已过花甲，数十年间，我一直留心想从历史典籍、地方史志抑或一些野史中寻觅关于“乐家福村”的蛛丝马迹。尽管徒费心血终无丁点收获，但心里还是希望能是真的。

1972年初春，我高中毕业刚几个月，家里在邨最北头自留地上要盖六间房。一天上午，我和大哥还有父亲一起挖地基。挖中间硬山墙的地基时，挖到大约七八十厘米深时，我挖出了一陶罐（约50厘米高，直径约30厘米）铜钱！罐顶的铜钱有绿色铜锈。刚开始我并不知是一整罐，一开始挖得很快，干活很猛，待弧状圆形罐顶渐渐显露，再从侧面慎挖露出罐体时，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未见全貌，我也没声张。父亲和大哥当时在挖最西边的山墙地基，父亲还催我说：老三，怎么回事？明天就来瓦匠了，赶快干！

一会儿，我将一整罐铜钱搬到地面上，兴奋地喊老爹和大哥：快看我挖到了什么！父亲和大哥丢下锹镢，急忙跑过来，一时兴奋不已！缓了缓神，父亲说：搬回家。抱着陶罐回家的当口我心里想：即使都是铜钱，也能卖个百儿八的；要是里面有金锭珠宝古董啥的，可就发大财了，盖房还愁什么？说不定顺便还能找到那口井。

回到家，母亲听说后高兴地找来一个八成新的扁篓子，我们四个人围着陶罐小心翼翼地用小铲子一层一层地向扁篓里掏铜钱。不知什么年代、什么人埋的，罐里的东西淀积一起，不松散，我们也不想砸碎陶罐马上看个究竟，只能一点一点向外掏，这样的诱惑力反而更大，累也不觉得，越掏越刺激。

罐子见底了，没有金锭珠宝，全是铜钱。有咸丰通宝、乾隆通宝、康熙通宝，数量最多、年代最久远的是宋朝崇宁通宝，阳文阴文都有。我们从兴奋到失望，从失望又回到兴奋。父亲从中选了些品相好点的留下来，余下的让我送到采购站卖钱。我记得很清：收购人员（吴姓女士）看到长着绿锈带着些许泥土的铜钱很好奇，待我细说原委，她很高兴地收下（扣除1斤杂质），净46.7斤，每斤1.89元（黄紫铜混合），共卖了88.28元！这在当时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几近解决六间房（空壳）十分之一的款项。拿着钱，我兴奋了很久。挣工分的年代，我们家年底不分钱有时还欠钱，我从来没自己拿过这么多钱，今天见了钱，我又刚下学，家里添了个整劳力，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我觉得该买点什么留个念想，也来不及向父母兄长征询，自作主张买了两样东西：一条玉叶香烟，2元9角；一把双箭牌理发推剪，3元1角8分。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等我回家后，院子里已聚集了很多人，看陶罐的，观铜钱的，听故事的，还有一些到宅基地挖出陶罐处实地看热闹的。听说卖了80多元钱，人人艳羡不已。我顺势对在场的叔婶大娘们说：我们家明天来瓦匠打地基，大家来抽烟卷，不用烟笸箩抽旱烟了；另外我还买了把双箭牌推子，村里的大人孩子要理发，都可以来借用。

四五天后，县里文化馆的一个李姓人员闻讯来我们家看陶罐，最后经我们同意让他带回去“研究”。至今，没听到有什么结果。上世纪70年代后期，村里时常有人到我家房子几十米甚至更远的周围挖土；80年后期秋季的一天，我们邨有位我称爷爷辈的老人，忽然急匆匆地向传说的乐家福村的方向跑，说是看到了好几道光怪陆离的金光，是不是“井”里的金光或是别的什么宝贝要现身了？但，还没跑到跟前，光，就不见了。“轿杆”和“井”的传说，是父亲听他的爷爷也就是我的曾祖张庆云(“庆”字辈)老爷爷讲的。我的曾祖在前清中过举人，时运不济终未放缺博取功名，不然，当不了芝麻县官，弄个县丞、主簿等比芝麻还小的小官当当，也未必不可能。要是不赶上国家兴旺，一个人的能力再大，要接合这“纵通南北横贯东西”的轿杆，比登天还难！传说乐家福村坐落的地方，日后正是我们这个家族的祖坟，到我们这一代就是“学”字辈了。我少儿时代，常被带到这里烧纸焚香磕头。以后入社，人民公社调整土地（坟地四周全是东林村的地），调给东林。我祖父母等先祖的坟墓就迁到北嵹，老龙湾上边偏南，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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