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咒”

徐言起

我九岁那年，已是二年级小学生了。那时农村小学校没有暑假，为了适应农业生活，分为麦假和秋假。麦假大约两个星期，小学生的任务就是在老师带领下捡麦穗，在大人们收割完小麦的麦田里，将遗漏的麦穗捡拾、收集起来，然后送到生产队麦场脱粒，做到颗粒归仓，不浪费粮食。劳动量虽然不是很大，但两个星期下来，小学生个个晒得像小黑蛋。劳动虽然辛苦，但也有让孩子们高兴的事，特别是劳动时中间休息，孩子们可以满山遍野疯耍，掏野山雀的蛋，摸小河中的鱼，追没长大的小野兔、小鹌鹑……欢声笑语，乐趣无边。但有些危险的事不能做，比如捉蝎子，一旦被蜇，后果不可预料。我的故乡位于招远市北部，丘陵较多，山沟里石头下是蝎子极佳藏身之所。利用劳动休息之时捉几只蝎子，放到随身带的小瓶子里，回家晒干，可以当药材卖，以换回几个小钱。但这一次我失手了，在用两个木棍夹一只大蝎子时，由于心切，手的位置太低，被蝎子卷起的长尾巴，狠狠地扎中右手大拇指正中，痛得我丢掉木棍，就势坐在地上，钻心的疼痛瞬间弥漫全身。带队老师一看此情形，马上让我回家看大夫。我也顾不上疼痛，用左手掐住右手大拇指下部，飞快地往家跑。满头大汗地跑回家，见祖母在家就说：“我被蝎子蜇了！疼得要命！”祖母看了我一眼，平淡地说，到对门去找你曰仕爷爷，他会念蝎子咒。我赶忙回身，去找本家爷爷，正好曰仕爷爷在家，我把事情讲了一遍，他笑眯眯地说：“没事，把手伸过来。”我连忙把受蜇的手递过去，只见爷爷不慌不忙，把我的手抓在他手里，面容慢慢严肃起来，嘴里慢慢地念叨起来，他的山羊胡子也随着嘴动而一抖一抖的。念叨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可能光顾着疼了。爷爷一边念叨，一边用手掌抚摸我的手指，抚摸一会儿，摸一下自己的耳垂。如此三遍，然后爷爷说好了。真是神了，不到2分钟，疼痛消失了，只是被蜇的地方微微有些不适，我连忙说，谢谢爷爷，爷爷微微一笑说：“小事一桩。”

小孩子好奇心重，自从九岁那年被山蝎子蜇了以后，经常勾起我对“咒语”的想象，哪来的神奇力量能祛病灭灾？是语言音律本身吗？是语言的召唤吗？还是念咒人本身的“能量”？还是心理暗示？没有答案。有时候我也缠着祖母讲讲“咒语”这方面的事，祖母说，这有什么，你曾祖父徐炳芳就会。

曾祖父徐炳芳，性情温和，待人和善，干了一辈子瓦匠，九十岁时还能上房修瓦，享年96岁。据我祖母讲，我曾祖父也有一手绝招，会念咒治腮腺炎，粗脖子病，农村长期处于缺医少药状态，很多常见病也得不到有效治疗，没办法只好求助于民间土办法。我曾祖父年迈在家养老期间，经常有些患者，或鼓着腮帮子，或脖子上鼓个大包，来求我曾祖父给治一下。我曾祖父检查一番后，就准备一个饭碗，倒入清水，然后面向东北口中念念有词，念叨一番。听我祖母讲，念叨的内容大约是：天上水，地下水；哈（há，哈水是指喝水，胶东话）口是zhà（只知发音，不知是什么字）水。然后含一小口水，喷向患处。经过二三次“治疗”，不知是起了作用还是此病本身自愈有期，患者多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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