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鸡婆”的故事

□李雨舟

第一次听人说她是“抱鸡婆”，还感到有一点刺耳，脑海中勾出儿时农村的一个画面：一只毛片黄中隐黑的母鸡，趴在箩筐絮满谷草的鸡窝里，专心致志地孵着蛋。“我咋个成了这样一只‘抱鸡婆’了呢？”

同事们见她一脸懵懂，说她成天守着家四门不出，不是“抱鸡婆”是啥子呢？

哦。她若有所悟，想想也确实是这样。母亲即将年届百岁，体弱多病，又患有老年痴呆，家里没有人帮着照顾，她不当“抱鸡婆”在家照顾母亲，谁来当呢？

说起照顾母亲，细细一想，全是一些零星琐碎，摆不上桌面的小事，不外乎每天按部就班地喊母亲起床，给她穿好衣裤鞋袜，搀扶她上厕所，梳头洗脸，一日三餐，晚上再照顾她洗脚上床睡觉，就是这样一些事，很平常。30多年来天天这样做，是有一点考验人的耐心与毅力，但自己的母亲，自己不照顾谁来照顾？虽然有三个哥哥，可他们都在农村，土里刨食，很辛苦；一个姐姐，远在新疆，去年已经病逝，至今还不敢给母亲说。相对而言，自己有一份薪水，又住在城头，生活环境相对好一些，自己多尽点孝，也是当儿女的应尽责任。

母亲住院，给她擦洗身子，端屎倒尿，细心护理，算不上耐心的话，给她敷药的事，应该算得上的。

母亲生育他们时，农村条件差，落下妇科病。有一次因肺心病发作送进医院抢救，还没出院妇科病又发作了。医生说，不能做手术，年纪大了怕下不了手术台。也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只有接回家敷药调理。每一次敷药，先用温开水冲洗患处，揩干，用棉球蘸碘伏消一次毒，再用百邦多喷雾剂进行第二次消毒，喷康复新液，晾干后涂软膏，敷上碾烂的药粉，最后包上纱布。病重时还要插尿管。早晚各换一次，一次要三四十分钟，大半年好转后，第二年又复发，又敷药换药半年多。

平凡小事，也有让人手忙脚乱的时候。

有一天，她放学回家，看见母亲在床上痛得直打滚，急忙送进医院，医生诊断是胆结石、胰腺炎，需要住院。20多天出院后仅仅隔了3天，胆结石又复发，又去医院住了一周，出院3天又复发，又去住了10多天。学校一个萝卜一个坑，学生嗷嗷待哺地等着，没办法，只好喊乡下八哥搭手守白天。她早晨7点从医院回家，随便吃个早餐去学校。中午给八哥和母亲送饭，下午下班煮来吃了，给八哥备好餐，就去医院换八哥回家休息。八哥有病在身，不能太累，遇上周末，她便全程守护。这么多年，只要母亲生病住院，她便在医院跑上跑下，晚间陪床，家里买菜煮饭，学校正常上班，简直像打仗。

生活的日常也会摩擦出火星子。

老年痴呆的显著症状就是记忆力差，说话不断重复，容易产生幻觉，比如看见电视上一些场景，会当成身边真实发生的事情。冷天看见电视里有热天的场景，母亲就要她去喊电视里的人多穿点衣裳不要感冒了，看见电视里起风下雨母亲就喊她快点把门窗关起来。居然把窗帘飘飞看成是花圈移动。她有时把手机、钥匙放在茶几上，上班的时候去拿却不见了。家里只有两个人，肯定是母亲挪动了位置，找得火星子溅也找不到，学校预备铃也响了，她问母亲，母亲却是一口一个“我没拿你的”，还很委屈。

有一次，她在学校遇到了一件烦心事，回家又遇上母亲烦人，说身上痒，有虱子，叫帮她把衣裳脱下来找。她放下手中书本去厨房煮饭，说，经常都在洗澡，哪里会有虱子。母亲固执地说：“有啊。”说着就把衣裳脱了下来。她正淘米下锅，一看吓慌了，说，这样冷的天气，快点把衣裳穿起，莫整感冒了。母亲就是不穿，就是要找虱子。她只好揩了手，强行把衣裳给母亲穿上。锅烧热正要炒菜，母亲的手脚又抽筋了，她赶快放下锅铲关了火，帮她搓手伸臂，揉腿捏脚。

一个大活人，仅让吃饱穿暖是不够的，重要的是精神抚慰，让母亲把日子过开心。她上班去了，原来母亲走得动，还可以下楼转转，跟周围的大娘大妈们摆摆龙门阵，现在行走艰难了，又住在6楼，没有电梯，她只能站在这个窗口望望，那个窗口瞅瞅。或是坐在沙发上或者桌子旁边，发呆打瞌睡。她看着就难受，告诫自己，没事少出门，尽量待在家里，“抱鸡婆”就“抱鸡婆”，多陪母亲说说话。母亲看不懂电视，就给母亲当翻译。没话找话谈，调动母亲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多活动脑筋，锻炼反应能力，延缓老年痴呆。她有时候觉得，跟母亲吵架斗嘴，也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

现在最让她担心的是，上班走了，把母亲丢在家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悔都来不及。可经济能力有限，她主动同哥哥们商量，现在侄子们都长大有出息了，是不是每家出点钱，请一个人在家里照顾母亲？哥哥们通情达理，都出了钱，请了一位阿姨，和她一起陪伴照料母亲的日常生活。她信心十足，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只要母亲健在一天，就要让她开心快乐一天。

也许有人会问，说了半天，还不晓得“抱鸡婆”是谁？告诉你吧，就是叙州区建国实验小学老师李宗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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