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刷朋友圈。总能看到几则相同的消息:铜石岭成了国际旅游度假区。好友们配上的文字相差无几,皆是对它的祝福与期待。这让我这个民安人的心底既自豪,又感慨。
我的家乡在北流市民安镇。童年时期,我和奶奶就住在离铜石岭不远的一座山头下。那时候,城市化没有这么明显,这里土砖房与瓦房连片集聚。黄昏时分,每当看到屋顶的烟囱升起了袅袅炊烟,我便蹒跚地朝着在家门口呼唤我乳名的奶奶怀里扑去。在夏天晴朗的夜晚,我就在楼顶铺上一张凉席,用蒲扇轻轻摇着风,旁边点一盏煤油灯,躺着看满天的繁星,仿佛对着夜空伸出手,就能接住不小心散落人间的星星。
小时候不懂得留守儿童的概念,只知道常常见不到爸爸妈妈。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反而得到更多奶奶的关爱。我的奶奶很重视我的启蒙教育,据长辈们说,未上幼儿园前,我就能准确地从《唐诗三百首》中指出我读过每首诗的页码了。
另一个在童年时期影响我极深的人,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彩铃姐姐。她是我们村落的孩子王,所有比她小的女生都崇拜她。在我们这群孩子中,彩铃姐姐对我特别偏爱些,所以在村中常常能见到这样的一幕:一个小脸圆嘟嘟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跃过稻田,趟过小溪,后面还紧跟着一个手里捧着小塑料碗,口中不停喊话的大姐姐:“小妹,别跑这么远,先把这口饭吃了……”
记得有一天,我睡不着,早早就起来敲彩铃家的门,被吵醒的彩铃姐非但没有生气,还从锅里拿出糯米团递给我当早餐。她带我出门,在一座石板桥上坐下,把脚浸到溪水里,又拍拍另一处干净的地方示意我坐在她身边。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山呀。”我顺着彩铃姐手指的方向,歪头回答道。
“嗯……这里叫铜石岭,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巨人的故事吧。”她的目光落在远方,将情节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叫铜的巨人,它巨大到人们仰着头都看不清它的脸。一天,它的主人找到它,对他说:“有一个叫蔑的坏人到处作乱,破坏村民的生活,凡是蔑经过的地方,田里的庄稼就再也熟不透。现在,蔑正朝着十字铺的方向过去,你的任务就是去抓住他,把他带回来处决。”憨厚的巨人领了命。但是蔑太狡猾了,他四处逃窜,让巨人摸不着踪影。一个傍晚,有村民在一座山峰上发现了蔑的踪迹,赶忙向巨人报告。可是人类的身躯太微小,无论村民怎么呼喊,巨人都听不见。最后,大家想办法把那个村民抛到巨人的脚趾上,村民又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爬到巨人耳朵旁,告诉它自己看到的情况。巨人听说后,把村民安全地放在地上,就朝着蔑所在的方向去了。可是巨人的体型太过庞大,走一步就能让地面颤一颤,只用两步,巨人便走到了村民指出的地点,一步踏在了山谷间,一步踏在了山头上。巨人用古铜般圆的大眼睛全方位扫描,在一条小缝隙中找到了蔑,便用指尖把他拎了回去。此后,村里年年大丰收。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它,就把这里命名为铜石岭。
“巨人还会再回来吗?”我天真地问彩铃姐。“巨人不会再回来了。”彩铃姐转过身面对我,伸出手揉乱了我的碎发:“但只要你乖乖听话,姐姐就带你去看巨人留下的脚印。”
“好耶!”我用小手胡乱比划着,想象着。后来彩铃姐外出求学,我和奶奶也搬离了村子,随着爸妈到镇上居住,这个承诺也就不了了之了。然后我一天天长大,认了不少字,读了许多著名童话,但最让我思绪良久的,还是这个蹩脚的小故事。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巨人,也知道“铜石岭”这个名称的由来单纯是因为铜鼓的名气,可对于巨人的脚印,我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念想,所以从没有过要尝试登上那座山头的想法。
现在看着几乎焕然一新的铜石岭度假区,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那金黄圆润的满树龙眼,那几代人淌过无数汗水的乡间小路,那被清风吹动的纤纤细竹,那参天大树下还有操着土白话唠家常的身影……明明全变了,又好像一切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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