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华
一
我的文学情怀,始于10年前与莫言的偶然相遇。
那是2002年冬天,当时我是广西博白县检察院一名基层检察官,去北京参加检察日报社举办的优秀通讯员培训班。期间,有一项内容是写作辅导讲座。
“有请著名作家莫言给大家讲课!”主持人语音刚落,莫言便步上讲台。看到莫言的一瞬间,我竟有些不敢相信他就是莫言:朴实的衣着,朴实的笑容,朴实的姿态……太不符合他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这样的朴实,给人一种亲近感。所以讲座结束后,我鼓起勇气走到莫言身边,作了自我介绍。“你就是朱晓华?”莫言微笑着,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叫我坐下。“我看过你在《检察日报》发表的几篇文章,写得不错。”莫言说。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说起来,我和广西还挺有缘分。”莫言接着说。1998年,他作为检察日报社的专业作家,为创作反腐题材长篇小说《红树林》,曾在北海市体验生活一段时间,广西秀美风光和淳朴民情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莫言这段广西之行,让我感觉和他更近一层。于是,我鼓足勇气说起自己断断续续的写作之路。
“有时间多写写稿,在检察院工作,素材多。”莫言鼓励我,“多立足于检察工作,这是你最熟悉的领域。”
回到广西不久,我就收到莫言寄来的一封信,拆开一看,有他的新书《檀香刑》,看着扉页的签名,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腾起来——
那段时间,我因工作调动之事一度烦闷不已,情绪低沉,几乎决定放弃写作。这份邮件,让我决定振作起来,拿起笔继续写下去。莫言说:“一个写作者,必须坚持人格的独立性,写出自己的特性;一个写作者,应该表现出丰富的个性特征的生活;一个写作者,观察事物的视角,应该是不同于他人的独特视角。”我就像一个在荒山野岭中的迷路者,突然看到了方向。
二
2009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将我的一部新闻纪实作品《一个检察官的情法抉择》拍成电影。又是一个冬天,我前往北京,参与把这篇作品改写成电影剧本《你是我的兄弟》。
这个题材源自我的一次办案经历,可我总感觉写不到点子上。我向影视中心制片人汪国立说了我的困惑,他说:“我们去找莫言请教一下。”
虽然2002年与莫言相识后,我们也有过多次会面,但当面向他请教具体创作问题,我还是有些忐忑。近些年,莫言接连在国内、国际上荣获各种文学大奖,名气如日中天,事务繁忙,他有时间指点我吗?
“莫言老师你好,我是广西的小朱。”我试着拨通了莫言的电话。
“噢,是晓华啊,你来北京了?”电话里,莫言高兴地说。
“是的。”接着,我把来北京修改剧本的事向莫言说了,“莫言老师,现在有空吗?想去你家里拜访一下。”
“在家的。作家,就是坐在家里嘛。”莫言自嘲般笑了笑。
“莫言老师,打扰你了。”
“晓华兄弟,不要叫我老师,叫我老莫、莫大哥就行了。”
我和汪国立赶去莫言家,当距离莫言家尚有500米左右时,我看到前方路边站着一个人,朝我们这个方向探望。小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因而他格外显眼。那不是莫言吗?北京这几天正下小雪,天寒地冻,人们很少出门。可是这个喜欢“坐在家里”的大作家,偏跑出来,站在雪花飘飞的路边,就为等我们。我心里顿觉热乎乎的。
“莫言老师,真不好意思,劳驾你出来等我们,把你冻着了。”我愧疚地说。
“没事,我穿衣服厚着哪。”莫言的幽默顿时把我的愧疚消解了。
走进这间不足90平方米的旧房子,莫言的夫人杜大嫂马上把热气腾腾的茶递到我们手里,看来老两口为我们的到来准备了一番。
我说起剧本修改中的困惑。莫言听我介绍了剧本故事情节后,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设置的故事情节仍习惯用围追堵截、抓捕、审讯模式,已经很老套了,所以连你自己都觉得写不下去。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用一种新的角度来表现反贪工作,可以从营造办案检察官内心情感的喜怒哀乐与法律规范的矛盾冲突,来表现反贪检察官的人格、思想、境界。”
我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莫言又问:“这个题材既然源自你的办案经历,那你在办案过程中,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
“很矛盾,很纠结。”
“那就把你内心的矛盾、纠结写出来,为什么纠结,纠结在什么地方,如何战胜纠结,围绕这些来组织故事情节,这样就出新意了,就有了你独特的视角,其实这也是你自己真实的经历,很生活化。写作应该从内心感受出发,刻意去编故事就本末倒置了。”
经莫言启发,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不知不觉中,一个下午过去了,杜大嫂起身要去做晚饭,我和汪国立忙拉住她,表示今晚由我们请客。莫言见我们态度坚决,说:“好,就听晓华安排。”
下了楼,我悄声问汪国立,附近有什么比较好的饭店。未想莫言听到了,说:“饭店就不要去了,前面一点有一家排档,我们就在那儿吃。”我们力劝,但莫言坚决把我们带进了这家排档。
点菜的时候,我想点几个较贵的菜,莫言说:“炒几个家常菜就行了,不要浪费。对我来说,顿顿有饺子吃就满足了。”由这句话,莫言谈起了他的创作道路,我们才知“顿顿有饺子吃”是一个属于莫言的典故。
“顿顿有饺子吃了,你不也还拼命写?”杜大嫂向我们诉苦似地,说起莫言创作中的玩命劲头。说他在创作《生死疲劳》时,从早写到晚,从晚写到早,写到患上胃病。
吃罢饭,我们向莫言夫妇道别,但莫言一直陪着我们走到大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行驶了一会儿,我回头望,只见莫言仍如等候我们来时那样,站在风雪中,默默地望着我们离去……
三
我按照莫言的指点,顺利改完剧本,并获得通过。电影在央视电影频道播出后,被称为“现实检察题材影视剧的一个新起点”。
“晓华,广西是少数民族地区,我觉得你的写作不仅要反映检察工作,还应该多融入广西民族检察文化的特点,这样你的作品特色就出来了。”每次见到莫言,他总要问起我的创作情况,向我提出一些建议。
在莫言的鼓励和指点下,我关注地方特色,取材广西检察机关查办的反贪大案要案,历时一年多,写了一部长篇反腐小说《暴风眼》。这是我第一次向莫言老师交上的“作业”。
2012年春天,我去北京出差,借这个机会,想请莫言对书稿提些意见,并希望他能给书作序。不巧莫言在外地开会,忙得不可开交。我在电话里说:“莫言老师,你实在没空,那就算了。”
莫言说:“不,我一定要看的。你把稿子交给彭诚(《检察日报》文艺副刊部主任),由她转给我吧。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把你的书稿看完,到时再提意见,好吧?”
过了几天,我得知,莫言赴英国了。
不久,我接到了莫言的电邮。他告诉我,已经回国了,他在英国开会期间抽空看完了书稿,序言也写好了,“时间匆忙,序写得不够好,很抱歉噢”。电邮里附了序言和稿件修改意见,我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篇《常识于平田浅草》序言,可不是三言两语,洋洋洒洒近两千字,既有对当前反腐形势的看法和希望,也有对作品的具体分析和评价。
回想这些年来和莫言交往的点滴,我有时候想,莫言为什么对我这样一个普通作者如此厚爱和关怀?都说“大树底下不长草”,但这棵“大树”,却是不遗余力地扶持新苗,让其茁壮成长。我想,莫言今天能够站在世界文学之巅,他的出发点就是对他人的尊重和关怀,其中包括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来自边远地区、爱好文学创作的普通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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