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80年代初,母亲在博白城郊的一所乡村小学任教,彼时,年幼的我尚未到入学年龄,父亲也忙于工作也无暇照看我,我只能跟着母亲到这所小学玩耍。白天,母亲在教室里传道授业解惑,我和小伙伴们在乡野打鸟、摸鱼、捕蝉……;夜晚,母亲备课、批改作业,小伙伴也都各回各家,我只好孤独地盯着夜幕中的月亮、星星发愣……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直到6岁那年,母亲改行,出到县城工作,我也随着她进了城。
离开那个小乡村时,我并没有多少留恋,繁华的县城对于我的吸引力更大,又或者是少不更事的我不知道它的特别之处。随着慢慢成长,我懂得的事情也逐渐多了起来:后来,我知道了当年的那个小乡村叫岐山坡村;再后来,我知道了博白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叫王力。即便是到了那时,我还没有感觉到太大的震撼。终于有一天,我得知王力的故乡就是岐山坡村!而且,他的故居距母亲任教的小学仅几步之遥!
我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小时候,生活了几年的那条毫不起眼的小乡村,那几间与其他民居并无二致的旧瓦房(注:现今的王力故居是有关部门在本世纪初修复重建的),居然走出过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或许,王力小时候也在我走过的田埂上留下足印,在我下过的鱼塘里玩水嬉戏,在我爬过的龙眼树上品尝美味……我天真地胡思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仿佛如此这般就能沾上先生的才气似的。
此后,我了解到王力先生是蜚声海内外的语言学家、教育家、翻译家、中国现代语言学奠基人之一,散文家和诗人,北京大学中文系一级教授。一股敬仰之情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我更加迫切地想了解他的更多事情。
彼时,资讯不似当下网络时代那么发达,可我还是通过有限的途径获悉王力先生的一些事迹,其中,最让我惊叹不已的是他苦读14箱书并最终考取清华国学院的典故:
20岁那年,王力到一户李姓人家教书时,发现雇主家堆放着14箱布满灰尘的书籍,内容涵盖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等诸多方面,原来那是李家祖上从广州广雅学院求学后带回的。青年王力见之,犹如发现一座金光熠熠的宝藏,当即恳请借阅,雇主却慷慨赠送。王力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阅读……1926年,清华国学研究院招收研究生,王力大胆报考,并成为最终录取的32名“幸运儿”之一,师从陈寅恪、梁启超、王国维、赵元任,个个都是博古通今的国学大师。据悉,当年的入学考题异常“刁钻”——要考生写出“四个一百”,即:一百个人名及其各自朝代和著作,一百个古地名及其对应的今地名及位置,一百部书名及其作者,一百句诗词及其作者、出处。王力最终脱颖而出,想必与当年苦读14箱书不无关系。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意识到阅读的重要性,每每闲暇,总会捧书热读。虽然天资愚钝,难成大器,但氤氲书香,已成为了我业余生活中的美好时光。囫囵吞枣地,我也阅读了一些书籍,可内心却一直对一本书籍心驰神往。这本书就是王力先生所著的《博白方言实验录》。它其实是一篇论文,当年,王力先生正是凭借着它获取法国巴黎大学的博士学位。
二十世纪30年代,王力先生以自己的母语博白地老话作为研究对象撰写该论文,作为王力先生的故乡人,我的母语也同样是博白地老话,那是我生平所掌握的第一种语言,也是我至今说得最多、运用得最熟悉的一种语言,就是现在我还天天使用到它。因此,一部以自己家乡方言为研究对象的书籍,又叫我怎能不心生好奇呢?我很感兴趣先生当年怎么想到以地老话作为研究对象?他又是怎么运用实验仪器对地老话进行实验和描写?先生认定地老话比粤语的9个声调还要多一个,是全国方言中声调最多的,那么这10个声调分别是什么?先生还发现和阐述了地老话的其他什么有趣现象?凡此种种,无不撩动着我们心弦。
我开始找寻这本著作。起初,我把目光放在市面上的书店里,结果一无所获;紧接着,我又去到了博白县图书馆,依然无功而返;然后,我又拜托玉林、南宁、桂林等地的亲友帮助,可惜,反馈回来的消息同样令我失望。光阴匆匆,一晃几年过去了。前两年,有朋友建议:何不上网试试运气?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开始求助互联网,但是,居然也没能够搜索到。直到去年秋天,我和博白县王力故居管理处原讲解员王振清聊及此事时,方才解开心中疑团。据她介绍,《博白方言实验录》是王力先生当年在巴黎用法文撰写,长达洋洋洒洒十万字,但他感觉并不满意,也没有把它翻译成中文。不仅如此,它的原稿一直存放在法国,此前在国内并无原文版本,中国学者一直无缘看到。
原来如此!得知这一消息,我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今年是王力先生诞辰115周年,中华书局在5月发布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历经数年筹备,《王力全集》出版发行,其中,《博白方言实验录》作为第15卷在全国首次出版发行!获悉此条消息,我兴奋不已:传说中的《博白方言实验录》终于要揭开它神秘的面纱了!
我突然想起:既然是出版发行,或许网上会有出售也不得而知。于是,我迫不及待地上网查找,一本封面底色为淡灰黄色的书籍映入我的眼帘,书名的七个宋体字正是“博白方言实验录”!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不禁激动万分,准备网购。就在即将下单的一刹那,我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内容简介,最后目光定格在“影印出版”四个字之上。什么?影印出版?难道这只是法文的影印版本而已吗?我惊诧万分,继续下拉网页浏览插图,看到的果然全是不认识的单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我想到向王振清求证,毕竟,她和王力之子王缉志教授时有联系。经过焦急的等待,我收到了王振清的回复:经王缉志教授确认,本次出版发行的《博白方言实验录》的确只是法文影印版本而已!
我沮丧不已,毕竟,我对法文一窍不通,影印版《博白方言实验录》我又怎么看得懂?只好垂头丧气地关闭了网页……
我很不能理解,堂堂一本出自大师之手、极具学术价值的著作,怎么就没有中文版本呢?当年王力先生没有译成中文,只是因为他认为写得不够满意吗?先生治学严谨,处世低调,这显然有他自谦的成分于其中。如今,先生离开我们已有29年光景,相关部门、相关人员就没有想到要把这一巨著翻译成中文吗?这可是研究我国语言的重要文献!从博白、从玉林,甚至从广西的角度上说,这也是研究本土文化、方言的权威著作啊!种种不解萦绕在我的心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突然很懊恼,为什么自己不会法语呢?
后来,王振清告诉我,王力后人也曾经想过将《博白方言实验录》翻译成中文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未能赶在此次《王力全集》出版发行前实现。听罢,我稍感欣慰,王力先生的儿女学识渊博,事业有成,有几个现在在北京工作,他们能有把《博白方言实验录》翻译成中文的这份心,那么,家乡人们一睹巨著风采的愿望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强了。
仔细想想,《博白方言实验录》既然是王力先生当年的博士论文,自然是科学、权威、专业、严谨的,要把它翻译成中文,工作量肯定巨大。这不仅要求译者精通法语,而且,还要对汉语言学颇有研究,此外,由于它是基于博白地老话作为实验对象的,那么,翻译起来还要对“地老话”有所了解,能够说“地老话”那是最好不过。因此,要找到一个胜任者绝非易事!估计需要一个团队通力协作方能完成。所以,在人力、物力、财力等诸多方面要求颇高。
幸好,王家后人还是有心要把《博白方言实验录》翻译成中文的。如果此时,专业研究机构、地方有关部门能够引起重视,给予支持。那么,它的中文版本面世就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现实,这将是造福我国汉语语言研究、造福博白本土文化研究的一大幸事!到那时,像我这样籍籍无名的市井小民也有机会拜读大师巨著,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购买《博白方言实验录》中文版本,先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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