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川生活一辈子

陆川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客家小县，我从未想过要在陆川这样一个小县城生活一辈子。我的父母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而我也在这生活了半辈子。不知道我的下半辈子还有多少年，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像我的父母一样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只知道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身体在地上行走，灵魂在空中游荡：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在陆川？我与陆川有何关？在感性的行走与理性的游荡间，我的日子如似水流年。

如何清晰地体察自己是“陆川人”，难道从饮食中分辨？或者从风俗去区分？在全球化的迷失中，在这个速食时代寻找传统似乎总是徒然。陆川是很多人生命中的过客，于我却截然不是，因为“陆川”二字已经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身体里。什么样的铭刻如此不可磨灭？是喃喃细语的客家话，是风景秀丽的谢鲁山庄，是皮薄肉嫩的陆川猪，是香脆可口的油鼓粫，是各式各样的咸菜，是清明重阳的祭祖……

客家话有非常动听的语调，是汉语七大方言之一。虽然语言学术研究中以梅县话为代表，但各地客家人说话的语音语调虽有差别却彼此都能听懂。曾经在云南遇见一位老人，他听见我们一家三口说客家话，问我来自何方，原来他是台湾客家人。同为客家人后代，台湾人广西人在云南洱海用客家话相互问候，这跨越时空的他乡遇同音是多么的妙不可言！在陆川，见面一声“食饭诶磨”让人倍感亲切，“叼卡咩之白简九磨见”会是男人之间见面的口头禅，“今日简嗨靓倒”会让女人开心一整天……陆川人都知道这些问候带着善意的粗俗，彼此间的哈哈大笑中透出了浓浓的乡音乡情。

1979年二姐和同学步行20公里到谢鲁山庄游玩，带回一颗叶子上有红黄相间奇异斑点的芋苗，谢鲁山庄的美从此植根心底。1984年我就读的玉林地区农垦高中距离谢鲁山庄只有5公里，每年的春游秋游，折柳亭、含笑路、树人书屋都留下我们的欢声笑语。如今迷上摄影，谢鲁山庄自然成了我的好去处。每每踏入这座逃过岁月动荡的园子，我流连于它的一个小门、两重围墙、三层主体、四方大门、五处假山、六幢房屋、七口池塘、八座亭子和九曲巷道，不去考量庄主吕芋农的身世功过，唯独欣赏他“湖隐轩居士”的自创楹联。向往他“花色欲迷山半角，书声常伴月三更”的闲情逸趣，羡慕他“君以文心幻山水，天留福地住神仙”的幽居清净，敬仰他“此处有山还有水，其人非佛亦非仙”的孤芳禅意……春有杜鹃妖艳，夏有玉兰飘香，秋有蒺藜耀眼，冬有一品红红透天。拾级漫步，惜花赏诗，一座看似普通的园子深藏着不可穷尽的人文意蕴，形色匆匆的脚步怎能撩清它晦暗的陈年往事？浮光掠影的游客怎能慧识它独特的历史寒枝？

外地人都嘲笑陆川人傻，因为过去陆川人只吃捞水饭，留出浓浓的米汤加切碎的红薯叶红薯藤喂猪。殊不知陆川人养育了陆川猪,陆川猪也养育了陆川人,陆川人与陆川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今的陆川人虽然不再吃捞水饭，但陆川猪的饲料仍然有淘米水、米糠、红薯叶红薯藤加剩菜剩饭。遥想那些艰苦的年月，陆川客家人生活在一个虽不常有情但也并非不可改变的土地上，他们没有怨天尤人的叹息，虽看不到未来的轮廓与边界，却看见自己的有限与卑微。对生活与生存的理解，或许通过他们卖陆川猪买柴米油盐给孩子交学杂费来理解才能来得更为深刻。

如果没有吃过油鼓粫，你就无法体会陆川客家人的美食智慧。油鼓粫是陆川县南部客家人过年必备的传统食品，这里的客家人过年没有油鼓粫就不算过年。油鼓粫，顾名思义，就是一经油炸就鼓起来的粫。春节前十来天，家家户户都备好糯米和黏米，将浸泡好的米打成粉，把白糖（或黄糖）按照一定比例与米粉掺和，倒入开水趁热揉成面团，再做成一个个小小的空心面团，然后放进滚烫的油锅，用镂空的油铲一边搅拌一边碾压，空心面团在高温的油锅中逐渐膨大，当白色的面团慢慢变成金黄色，酥脆香甜的油鼓粫就可以出锅了。一家老小围坐在桌边做油鼓粫，感受的是浓浓的亲情，传递的是传统的技艺。今天陆川客家人的所食所用，也许与祖先相去不远，由物到心，又由心到物，如此回旋往复，或许这才是历史本身。

咸菜是陆川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都能从每一种咸菜中寻找到往昔的生活片屑，咸菜伴随的饥饿与贫穷令我终身难忘。夏天做黄瓜咸、乌榄角、黄榄糠、芋苗酸，冬天做萝卜干、萝卜腩、黄瓜皮、擦菜，“背罐咸菜去读书”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很多陆川人读书生活的真实写照。虽然这里山多地少，曾经偏僻和交通不便，陆川人却在这蛮荒贫瘠的土地上用咸菜捍卫了客家人的耕读文化。那“一口咸菜一碗粥”，不仅隐藏了当年客家人孜孜不倦的求学身影，也隐藏了多苦多难的客家先辈在历史长河投下的身影。只要有咸菜，客家人无论面对何种艰难困苦，都会有坚定的信念、有牺牲的热忱去做有责任的担当！

陆川客家人最讲究敬老与祭祖。每年的清明节重阳节，即使春节没有回家的游子也会齐聚家乡，为祭祖贡献各自的财与力。母亲们起早摸黑做好贡品，天明后全家老少挑着贡品，扛着铁铲，从村里的“社伯公”到山间祖坟最后回到家族祠堂。铲杂草，摆贡品，斟烧酒，点香烛，放鞭炮，老老少少诚心作揖：列祖列宗保佑全家身体健康，当官的升官，做生意的发财，买彩票的中奖，读书的聪明，考学的如愿……那翻山越岭的足迹，此起彼伏的鞭炮，功利现实的愿望，饱含着客家人面对衰老、疾病、死亡的表达与敬仰，每个客家人在这样特殊的节日中都会重新思考与发现人生的深刻意义。

如今，客家话延续着陆川人浓浓的乡情乡音，谢鲁山庄承载着坚实深厚的人文积淀，油鼓粫传承着客家人的美食智慧，咸菜传递着客家人的勤俭坚忍，清明重阳追踪着客家人的生死演绎，陆川猪成为知名品牌为陆川人创造了财富……陆川人以无比踏实的自信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涅槃与蜕变，古老的陆川大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别问我在陆川生活有什么意义，低头拷问脚印，抬头仰望蓝天，途经夏日暴雨，路过秋风萧瑟，遇见冬日暖阳，迎着春光灿烂我心花怒放，那迷惑徘徊变得沉静充盈：无论我身处何方，无论我如何改变，我的生与死都在这泥土与空气中穿越，因无所畏惧而无所忧伤，因自由浪漫而多姿多彩，因心有大爱而灵魂永生！不去设想我的未来还有多长，只愿用我的有生之年见证陆川的成长！

在陆川生活一辈子，我愿意！

新闻推荐

GPS定位 跨省追回被盗面包车

...

陆川新闻，有家乡事，还有故乡情！连家乡都没有了，我们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陆川县一直在这里为你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