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著名戏曲作家和戏曲理论家杨恩寿在北流任职的日记
杨恩寿(1835~1891)字鹤俦,号蓬海、朋海,湖南长沙人。同治庚午举人(35岁),曾在云南、贵州当幕宾,后授湖北都转盐运使司运使衔,湖北候补知县,以候补知府充湖北护贡使。他是清代著名的戏曲作家和戏曲理论家,著有《坦园六种曲》、《词余丛话》、《续词余丛话》各三卷,他的这些著作,早年曾由中国戏曲研究院编入《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出版。曾自谓“半生所造,以曲子为最,诗次之,古赋、四六又次之,其余不足观也。”这个才华横溢的戏曲作家,在仕途上却不怎么顺遂,他味尽世态,低调做人,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反而又垒起了他在戏曲方面的高度。
杨恩寿另有一种文史方面的重要著作《坦园日记》,此书共有四部分,即《郴游日记》、《北流日记》、《长沙日记》和《燕游日记》。他的这些日记,涉及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文笔简约,文采裴然,读来极有兴味。因他自少即痴迷戏曲,自谓“忆自十余年来,颇有戏癖,在家闲住,行止自如,路无论远近,时不分寒暑,天不问晴雨,戏不拘昆乱,笙歌岁月,粉黛年华,虽曰荒德,聊以适志。”
同治四年(1865)杨恩寿之六兄杨彤寿,由广西阳朔知县调任北流知县,恩寿应彤寿之邀,随之来到北流县署任职,办理刑名钱谷事宜,兼管关税。从长沙出发,经过阳朔、梧州、贵港、玉林来到北流,沿途均作日记(编入《北流日记》)。于同治四年(1865)四月廿七日抵北流,同治五年九月二十日离开,这一年多时间的日记是《北流日记》的主体部分。
杨恩寿来北流主管刑名、钱谷事宜,兼管税关、科考等,可谓县里举足轻重的属吏。同治四年四月廿七日,他来到北流的第一个晚上,只能寄住城外的关帝庙(因县署在咸丰年间毁于容匪范亚音之乱),于下月九日才移榻入署(署乃借民居草修而成)。下马伊始,连续数天,又是到沿江关厂(税局)验视,又是分别拜访前任县官及县城士绅名流,又是谒城隍庙,访冼太夫人庙残址。待稍为安定进入状态后,他的主要工作是日抓关厂税收和夜批民间呈词。或修文应对上司,如“适州局函来,欲借关厂为厘局,意欲与县官争利也,草书却之”。(覃富鑫按:北流乃北流河上游的起点,木船水运便利,民国以前,桂东南货物由此上船,可直达省港;省港回头货由此上岸,散发桂东南诸县。进出口均有税收,此关厂显然是一块肥肉)。或晤绅士局董陈开运,参商反间土匪之计策,放长线钓大鱼,啖匪党以利,匪首凌二妹于是落网被诛。或迎来送往各级大员,已然尽礼;或考试童生,夜半阅卷。或拨冗看戏,邀朋游山。有时县署的一些重要书牍也由他捉刀。恩寿为官北流一年多,诚循吏也;但作为一个高层次知识分子,却心怀一种无奈,以为作钱粮师爷,“据案皆卷牍,一俗至此,殊不可耐”;“办刑钱则迹同佣字,权税务则职等抱关,殊可笑也!”
传神写照昔人风韵,原汁原味风俗民情
桂东南的社会形态和风俗民情,对于杨恩寿来说是如此新鲜,在来北流途中经过玉林时,他看到的是“丛山密箐之中,沈霾惨淡。途中见僮、伶、水、瑶种种男女,奇形怪状,皆平生仅见之奇。凡遇雨时,多剖黄竹片(覃富鑫按:应为大张的茅叶),长二三尺许,穿贯如帔风来摇曳,远望之如蝴蝶穿花,蜻蜓点水。上古以木叶为衣,不意于此邦见之。”恩寿误矣,所谓“黄竹片”实为如巴掌大长约尺多之大张之茅叶,穿贯茅叶为衣(北流称茅衣),为农时挡雨之用具,而非如同上古之“木叶为衣”。此种风景,于今仍偶有所见。
在北流,他看到妇女“间有裹足者,梳头作船形,发重者高至尺余,燕尾长至一尺,土名‘宝鼎髻\’,非年少而美者,不作是妆也。面涂脂泽,执大葵扇,周轮大几四尺,晴可遮阴,雨可作盖,倦可坐茵,若身体纤小者,盘屈而卧,亦绰乎有余。出行者必嚼槟榔,或大嚼则眉眼俱活,或细嚼则颊辅微涡,更有含于齿之外,唇之内,隐约动荡,如鱼之吹沫,龙之弄珠,盖藉此增娇送媚也。”没有细致的观察,就不会得到如此传神的写照,我们就不能看到如此原汁原味的昔人风韵了。宝顶髻之高,葵扇之大,于今已成为天方夜谭;嚼槟榔之俗,也成了明日黄花。唯北流女子之爱美天性,则一仍其旧;而今打扮之时尚,已非恩寿所见之时尚可同年而语了。
《北流日记》又云“男女相调,以送槟榔为约。如男悦女,以整槟榔赠女,女以整者答之,其事谐矣;或答以破者,即拒之也。”民国时,百媒婆送八字帖去女方,尚有槟榔之敬。男方送大礼女方,食箱内亦必纳槟榔两种,一为心槟,一为壳槟。新娘奉茶长辈、宾客,亦必有槟榔托盘尾随,铡好的槟片与香茶先后奉上。现今绝大部分中年以下之人,已不知槟榔为何物!岁月日新,一至于此。
节庆活动精彩翔实,诗意描述文体活动
《坦园日记》对北流的节庆活动有精彩的记载:
北流人向来重视节庆祭祀,而祭祀之后,有各色各样文娱活动,这些文娱活动,由群众自发出资,观众动辄万人涌观,极有群众性。
同治四年十一月的万人福蘸,在西门外演出上刀山、过火链。上刀山则“除地为场,植二大竹於空,缚利刃如梯。老巫戟手指画,按级而登,足趾不少损。老巫下,众人随而上,皆若升梯伏。”过火链则“布炭火於地,炙铁链於中,令人负有祖先位,趋而过,则亡者升天。闻赴者将数万人。”盖福蘸为一种祈年求福,超度亡灵的活动,拨去其迷信的尘雾,便可看到其体育活动的本相。甚至在福蘸活动尾声宴贵客时,亦不忘有所献演,“有梧州八音班小唱侑酒,酒半,有伶人献飞钹技。其人短衣红檽,年甫十余,持钹而进。始而掷一钹於空中,以一钹承之;继而两钹齐掷,空中相击,自然应拍;其余或以一钹盘於首面,以一?飞击之;或以竿承钹而钹作螺旋;或以一足踏钹,钹怒起,急以一钹承之;或以海螺承钹,钹自走有声。千奇万怪,视之疑若弹丸,疑若龙珠,殆非复寻常钹也,奇观哉。”如此无与伦比的钹技,真可令人目不睱接,耳不暇听。
正月初四,土人入县署演狮子、跳舞,杂以角牴之戏,“一大汉执一竿挺立,一小子沿竿而上,以腹受竿作螺旋,逾时不坠,亦一奇也。”此等古代惊险杂耍,源远流长,作为杂技保留节目,至今尚存。
二月十九日为观音诞期,十八日晚“在南城外三帅庙前小河中立架放烟火,观者约千余人。其烟火乃粤东人所制,甚灵异,初为八仙飘海,继为跑马扒城,最后见宝塔一座,凡七层,玲珑透辟,门户分明。旋又见长幡约丈余,四围有飘带,既与彼教相合,而空花荡漾,放大光明”,十九日夜间,东城外又有烟火,“余携屐往观,其人十倍于昨夜,而女人为尤多。其烟火初放,为观音坐莲……”古人之烟火制作,巧夺天工;今人烟火,唯以射得高多色彩是竞。虽云各有所长,但从精心制作及受众艺术享受角度来看,高下自明,未知今日尚有扎制烟花八仙、宝塔之巧匠否。
十二月十八日,“是日迎春于东郊,甚热闹。有舞狮者入署舞狮,杂以綵胜,洵未见之奇也。”舞狮为庆之俗,其来久矣,至今未衰。
五月初五日赛龙船,有梧州来的八音班,打“细十番”,唱“清音”小曲,“夕阳箫鼓,烟波画船,甚足玩也。两岸游人均以万计,女者均坐于沿河一带大榕树下,无不带茉莉者,风来扑鼻,香气袭人大观哉!”
对群众性体育文娱活动,作如此诗意描述的实不多见。还有不少精彩翔实的节庆活动记载,令人目不暇接而叹为观止,这些都很能说明同治年间北流的文娱体育活动盛况和技艺的高超。
描述北流上演粤剧的宏大气魄
作为戏迷,又是戏曲作家和戏曲理论家的杨恩寿,对北流的戏剧演出自然十分注意,几乎所有的演出他都争取临场观看,并记录在日记里,间或有所论评,在北流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看戏近50场之多。他看过的粤剧有《汾阳上寿》、《黑风帕》、《六国封相》、《困曹》、《庙会》、《满床笏》、《打辰州擂》、《胡迪骂阎》、《林英送道袍与韩湘子故事》等等。看戏地点在粤东会馆、白马庙、将军庙、宾兴馆、县衙等多处。当时太平天国已覆没,地方匪情渐缓,大批粤商溯西江北流河而上,落籍北流,北流经济迅速恢复发展,遂有“小佛山”之誉。粤商带来了商业文明,也带来了粤剧文化,北流也就成了粤剧之乡,杨恩寿常因不能临场看戏而表示惋惜,“自前月廿间起,将军庙无日无戏,余从未一观,虽因公事颇忙,亦缘心绪不佳耳。”其实,他总是因公事繁忙而不能去看戏而表遗憾,所以一有机会他就去观看,“南门外有白马庙,演夜戏,乃乡间新集部也,随三兄往观,乃《汾阳上寿》、《黑风帕》也,村笛呕哑,甚不耐听。”“晡后观剧,土音啁杂,戏亦不之识也。”如此记录,不一而足。恩寿听不识粤语,又是戏曲理论家、创作家,自有其独特观感。
“今晚始开台,演《六国封相》,闻出场者将及百人,其热闹不减梧州。”可见当年北流上演粤剧的宏大气魄。“往粤东馆观剧,乃乐升平部也,戏演《还阳配》,系粤东土戏,吾省所无也。夜演《问卜》、《沙陀》、《检柴》三出。四更始回。粤俗:日间演大套,乃土戏,谓之‘内江戏\’;夜间演常见之戏,凡三出,谓之次‘外江戏\’”,短短一则日记,提供了剧种、戏班、规矩等等诸多珍贵信息,《坦园日记》已成为研究桂东南粤剧史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世易时移,粤剧早年的盛况不再,但是还有些老人怀念它,晚上在自家门前自拉自唱三两支粤剧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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