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的苦行僧

王永耀

1949年，清涧一个偏僻贫穷的山村里，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的宁静，一个婴儿出生了，这就是后来震动文坛的路遥。端着旱烟锅子，圪蹴在灶火圪公式的父亲喜忧参半，喜的是老婆生了个儿子，忧的是家徒四壁，让孩子吃啥呀？

苦难、惨淡的童年塑造了路遥自卑敏感的心灵，也给这个陕北穷人家的孩子性格沾染上一种说不清的色彩。三年的饥荒把高原抠成瘦骨嶙峋的老人，这个瘦弱的小伙子再也勒不住裤腰带了。看着长身体的儿子饥不果腹，父亲心底无比疼痛。最终，迫于无奈的父亲以赶集的名义把路遥送到了延川伯父家。路遥被送走这件事情，让他痛彻心扉。后来回忆起同父亲分别时的情形，他这样说：“我那时真想回转身，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但还是咬紧牙关挺过去了。”在延川中学的窑洞里，路遥勤奋地学习，可锅口大的窗子，还是容不下他习惯远眺的眼睛。

路遥进了延大中文系，开始了早晨从中午开始的日子。在延大图书馆，路遥像个饥渴的孩子，深沉、贪婪地吮吸着文学的乳汁。莎士比亚、普希金、歌德、海涅、老子、庄子等，许多经典在路遥心里开满一树红花，文学的盎然情趣给他吹来扑面的春风，陕西文坛的活跃慰藉着他躁动、迷茫的灵魂。他开始捕捉生活的缩影，用心灵和文字对话，积蓄力量，准备自己的文学远征。他夜以继日，《惊心动魄的一幕》新鲜出炉。他把自己的作品寄给当时较有影响力的各大报社，但稿件都被一一退回，这让路遥的情绪一度陷入低谷。后来，《当代》主编秦兆阳将路遥的作品连续刊发，在他的极力推荐下，这部作品荣获了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次年春天，路遥来到北京领奖。站在奖台上的路遥外表平静，内心却滚动着激情。也是在这一刻，他在心底默默许下向更高的文学巅峰攀登的愿望。

路遥这位像牛一样勤劳的作家，以陕北男人广博的胸襟，执着、坚定地同他挚爱的文字融合在一起。无数个不眠之夜，路遥戴着那副茶色方框眼镜，身披深灰色的夹克，指尖夹着香烟，就着跳跃的灯光，伏在书桌上。这个经历了坎坷的陕北汉子，深知受苦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困苦命定。他把陕北人的黄土情结、土地意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串连起来，用火热的心灵和燃烧的笔触理性放大，小说《人生》出版后热卖不已、好评如潮，轰动了中国文坛。路遥的文学征途开满了浅淡朴素的花朵，清香飘溢。

文学是件苦差事，但它依然庄严神圣。一路走来的路遥饱尝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体味到命运的艰辛和沉重。为了捕捉灵感，搜寻丰富的创作素材，他到铜川煤矿体验生活，和工人同升同下、同吃同睡，繁重的劳作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情怀，他蘸着温热的泪花，披肝沥血写下《平凡的世界》。他用小说建造出宏大的世界，为当代文学贡献出一个丰富多彩的人物形象群体，像高加林、孙少安、孙少平、刘巧珍，这些激动过我们的人物，至今还呼之欲出，个性鲜明地活在我们的视野里，蕴藏在路遥作品的意识中。

路遥已远行。我深信，他是高原的歌者，是行走在黄土地上的文学苦行僧。他和陕北，已经成了一个恒定的文学命题，启迪着我们的心灵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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