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父亲的呼唤下静静地睡去。父亲说他看到一只白鹤缓缓地滑向空旷寂然的远天,偶尔亮出“喔喔”几声,悠长悠长的。
祖父名静江,以行医为业。在曾祖父的熏陶下,他从小一边进学堂读古书,一边偷偷看医书,留心曾祖父为病人诊断。他从背《药性赋》《中药三字经》《频湖脉学》《中医脏腑学说》入门,继而常读《伤寒论》《医综金鉴》《外科正宗》。每次曾祖父出诊,祖父都随行。曾祖父见他有意学医,非常高兴,便传岐黄之术,精心指导,讲解书中的术语含义,教祖父学医要认真,循序渐进,认真钻研。到了十三四岁,祖父便能独自行医。
祖父初行医时,有一次到杨梅乡出诊,人家看到他小小年纪,背一旧兜,穿一双旧草鞋,便嘲笑起来:“这样的破草鞋佬有什么本事,刚才的乘轿老郎中都束手无策,难道你能把病治好,简直是笑话!”祖父毫不理睬,说试一下才知道。他一看病人,疔疮生于人中旁,此为虎疔,颜面浮肿,病人烦躁不安,胸闷,神晕,此时属疔疮走黄。他一边问病史,一边把脉。当问起发病时间时,便断定是前天用手挤压引起。观察病人舌象,颜面色泽,便大胆开了处方。到第二天,这大户人家又派人来了,说病人服了祖父开的药,病情大减,无浮肿无烦躁了,要求祖父再次出诊。从此,祖父名声大振,再也没有人敢轻视穿破草鞋的祖父了。
祖父为人正直,行医治病不分贫富。新中国成立前,医生极少,许多病人要求祖父看病,他都有求必应。那时一些大地主、大屋人家等,都经常请祖父上门问诊。但祖父更乐意为穷人看病,每喊必到。有的病人根本没钱,连肚子都填不饱。祖父给他们治病,总不收诊费、药费,有时还将出诊所得的粮米和诊费送给病人,这体现了祖父慈善的心肠和高尚的医德。
新中国成立后,容县召集中医生开会献方,祖父几次参加。会上祖父没拿稿子,便上台讲解自己献方的药物组成功能、应用,所讲解竟与原稿无异,还加上补充。别的医生特别注意祖父,待他讲完,都抢上去握手赞叹祖父记忆惊人。会后卫生局长曾几次挽留祖父在县城工作,可祖父想:农村医生少,许多乡亲更需要我为他们治病。于是,祖父放弃了留城的机会,毅然回乡下行医。
祖父治病救人心切,一生中曾救过许多危重病人的生命。一天傍晚祖父在城里开完会正要回家,迎面抬来一危重病人,说医院确诊为不治之症,叫抬回家准备后事。祖父急忙叫放下病人给他看。经望闻问切后,祖父突然说:“还有得救,你们放心!”便从袋里拿出随身带的药散,放到病人嘴里。过了十分钟左右,病人果然逐渐好转起来,面色也开始红润了。祖父开了两剂中药,嘱病人每日服用一剂。第三天早上,病人完全康复了。
在防疫工作极少时期,常流行传染病。祖父那时经常遇到这些病人,有数例呕吐、腹泻、严重脱水病人,诊断为霍乱,常属死症。祖父用生草药辣、生木瓜皮水煎服,那些病人服后病情突然好转,痊愈后皆赞叹祖父用药之神效。至今,屋厅还挂着“妙手回春”、“医术如神”的镜屏。
出诊之余,祖父常常耕作在田头。他为自己用汗水耕耘的土地长着沉甸甸的稻谷而舒心展笑。小时候送饭到田头,总见到祖父扶着大烟筒,眼瞧着黑黝黝的土地,让牛在一边撒欢。
然而,祖父虽然救死扶伤,却仍逃不脱老弱病残的命运。刚过完80岁大寿,祖父不幸染上了脑中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举手投足竭尽全力般,言语也不太清楚。我每次回家,看到祖父总是呆呆地坐在屋檐下,深秋的冷风卷着他足前空地上的碎纸片。看见我,凄然的眼神有了些少的生气。我两眼一热,久久的没有说话。他生病后,家里人和当地的乡亲都非常着急,每天来看望的乡亲络绎不绝。每逢煎药,我们都拿一个陶瓷竹节杯盛药,那杯上有两节生机勃勃的竹子。我们多么希望祖父的生命像翠竹一样旺盛,充满生机。
祖父还是走了,走得清清白白。他,躺在他家乡的热土里了,永远永远。乡亲为他献上了花圈,上书“名医静江千古”字样,墓地四周长满了青翠松柏。
恍惚中,我仿佛站在故乡的田间小径上,放目寻觅祖父当年英气飞扬的身姿与洒下的串串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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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县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容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