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兰·古城

□滕建民

屋兰古城，位于张掖市东南25公里处。

仰望夕阳，把目光投向屋兰的每一寸土地，晴空蔚蓝的天空下，是一座具有现代化气息的新型小镇。沿街门框上贴的对联，仿佛村妇脸蛋上涂抹的胭脂，耀眼、喜庆，被挑起的大红灯笼，在半空中随风摆动着，招摇着，犹如调皮的村姑，扭着腰肢表演迎春的秧歌。新春的喜气弥漫着屋兰古城的各个角落。

屋兰，旧时繁华落尽，如今面貌一新。

喜庆的春风催开梦的花朵，温暖渗透于心间。沿街行走，用心感受屋兰古城幽深的历史，越过高大的牌坊与千年前的祖先们对话，用心体悟西部民俗丰富的内涵，一幅气势恢宏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一根根明亮的灯带,一头牵着历史，一头通向未来。一盏盏明亮的红灯笼，一面映着先辈的身影，一面照着后代的脚印。曲折蜿蜒的回廊，组成一个庞大的整体。通明的灯火，恢宏的气势，为节日的屋兰披上了盛装。

矗立的杆旗，犹如排列整齐的队伍，满怀信心，等待检阅。旗下置放的明灯，神奇凛然，仿佛一双双睿智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含满了期待。这356根旗杆与置放在旗杆下同等数字的灯笼，是有非常严格的讲究和规矩的。寓意是祈求神灵天天护佑。这是古城沿袭流传下来的习俗，是村民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也是他们祈福收获，祝愿未来的典礼。

“九曲黄河灯阵”是屋兰古城的标签。据史料记载它起源于殷商时期，是从《封神演义》之《三姑计摆黄河阵》中的三霄娘娘和姜子牙斗法演变而来。此阵阵排天地，势摆黄河，装尽乾坤，环抱九洲。正所谓；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它的意义深远，创意非凡而又独特。每一根立柱，每一盏灯，每一个弯曲的回廊，都凝聚了创意者的智慧和心血。每年正月十五，屋兰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相聚古城，赏花灯，穿回廊，祈求神灵的护佑，为亲人爙灾祈福，寄托愿望。

黑夜的帷幕落下，繁星璀璨的星河与黄河灯阵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人间天上，天上人间的美丽画卷。明亮的灯光透过红色的灯笼，将大地照得一片通红，穿行于其的人也成了红色。红色的装着，红色的面孔，周围的建筑，树木都被笼罩在红色中。如血的颜色，幻化成了遥远的历史场景……

在这片土地上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争斗，月氏与乌孙的决裂，匈奴民族与汉朝的摩擦、冲突，一次次的拼打厮杀，一场场的惨烈激战，使得这片土地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自祁连山的雪水融化成清澈甘甜的水滴，经错杂的卵石、草地渗透屋兰的寸土，形成了屋兰周围温润的湿地、湖泊，自此，人类的脚步在它怀中一刻也未停止过。它迎送一个又一个游牧民族的过往，目睹乌孙、突厥、月氏在它怀中牧羊、驯鹿、骑马、射箭、吹箫，击鼓的乐趣。它接纳过羌胡的狂野与残忍，它容忍过匈奴的剽悍与桀骜不驯，以及对它造成的种种伤害。尽管如此，屋兰不拒绝生命，它接纳每一片飘零的落叶，催生每一株草芽春生。中原通往波斯的商客依然可以在这里歇脚，祁连山下各民族间，人们日常的生活交易，面粉换羊毛，羊皮换粗布，骡子兑银钱等等在屋兰的烟雨陌巷进行。

那位头顶陶罐，面罩黑纱的女子，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装满了阴郁和悲伤，她时常面对雪山诉说着悲凉。我知道，是汉武帝的威严，让她失去了阏氏梦，是霍去病的千军万马，击碎了匈奴民族狂傲不羁的野心。是扁都口的疾风，吞噬了马背民族称霸草原的缥缈希望。也或许她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母亲人，仰或是那无尽的希望幻化成了落寞的悲伤。她蹲在苍穹下，明镜似的湖水映照着她娇柔的面孔。她用纤细的手指，将长长的发辫取开，轻轻散在水中。那飘逸在水中的黑发，带着女人的灵魂，传递着生命的渴望和激情。

人世间的争夺抢占，使水草茂盛的屋兰浑身结满了伤疤。

然而，自然界的物种，从不为人类的争斗而停止生长。当祁连山下战火少有停歇。战马不再嘶鸣，遮天蔽日的羽箭落下，那焦灼的土地上，依然有蓝幽幽的马兰花和黄丛丛的野菊花绽放，血腥弥漫的草原依然有麋鹿奔跑，浑浊的水域间被斩断的芦苇，依然能冒出新的幼芽，燕子依然在它摇摇欲坠的屋檐下筑巢垒窝，建立新家。

当霍去病的战马在祁连山下嘶鸣，那急促的战鼓在黑河边咚咚敲响，当汉朝的将士喊杀声冲破河西走廊的云霄时，屋兰再次成为丝绸之路的亮点。各民族壮士的鲜血，化为舔舐屋兰疮伤的良药。

如今，屋兰东侧的甲子墩，一片颓废荒凉的旷野里隆起的坟包，安睡着无数的将士。他们都是为了本民族的利益浴血奋战，血洒疆场。摇曳的荒草栖栖遑遑，仿佛向苍天诉说着悲哀，哭诉着疼痛……

无数破碎的背影，换来了后世的祥和。

矗立于西风流云下的屋兰，阙楼依然巍峨，驼铃依然叮咚。自汉朝收复河西走廊之后，屋兰成为河西走廊的重要战略要地，汉武帝在河西设郡置县，修筑关塞，移民屯田，采取一系列有效措施，推进河西地区的经济发展，屋兰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再次成为河西走廊守卫张掖东大门的商贸交易中心地。中原的使者、商人接踵西行，大量的丝帛锦缎沿通道经屋兰驿站不断西运；西域各国的奇珍异宝经河西走廊，被源源不断地运到中原各地。这里既显现着不同的民俗民风，又展示着不同的地域风情，不同的文化背景在这里得到了集中和展现。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西方文明与中原礼仪由冲撞，兼并，发展到相互渗透融合。

寒凉的晚风吹疼了我的脸颊，苍茫的祁连雪山跟一百多年前一样沉寂。

穿过岁月的迷雾，我从时光的罅隙看到了那个秋天的黄昏，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七辆马拉大轱辘载着全部家当，伴着一位忧心忡忡的老人，叩响了屋兰的东大门。

林则徐，被朝廷发配边关任职的“戴罪”官员，在屋兰留宿的夜晚，他拒绝当地达官贵人的邀请，走访民间，为国担忧，为生活在底层的普通百姓呼吁。第二天他起得很早，本想悄然离开，但屋兰李家店门外，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有人拿着鸡蛋，有人拿着烤好的土豆，还有人送来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晾晒干了的手擀面……

万里之遥的路途从中原至屋兰才走了一半。黄沙茫茫，伴着失语的秋风，沉默着游荡在丝路古道的上空。也许林则徐早就忘记了他在赴戍途中留宿屋兰的那个夜晚，但对于屋兰，对于屋兰的百姓而言，那次偶遇，给了屋兰百姓崇尚、敬仰英雄的机会。

一个人影响了一个地方的名声，一幅画张扬了一处地方的风景。林则徐西行途径屋兰，让我们铭记的不仅仅是英雄，更记住了具有宽厚胸怀的古城百姓的淳朴善良，以及他们对英雄深深的情怀。

斗转星移，随着时代的瞬息万变、地理位置的转折，河西走廊与西域与中原的转换对接，屋兰古城隐退于幕后，成为甘州区的一个乡镇，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那些闪现又消失的身影，那些古老而厚重的历史，那些淳朴而亲切的笑脸，都一一镶嵌在屋兰肌肤的深处。

朝风夜雨，晨钟暮鼓。屋兰虽然改变了旧时的模样，但它的灵魂却深深扎在了河西走廊的这片土地上。它一直站在时光的风雨里坚守，站在岁月的街头期待。

春的气息浸润在屋兰大地上，宁静祥和的天空，叽叽喳喳的鸟儿飞来飞去。热情洋溢的人们满怀信心，在这片充满神奇的沃土上，耕耘幸福，播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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