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的财富不仅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几代人的原始积累,被永久地铭记在三位神秘数字组合符号上—— 杜连芳:诗藏旧梦沧桑雨新报记者　苗露 “501”77岁的杜连芳

【引言】时光配置的记忆秘匙

“501”是兵工厂的代号,五○一厂(501厂)据说是由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渤海兵工厂、胶东兵工厂组成的,与之相对应的是厂区一开建就永久标注在张店区五公里路1号。因此,当地人将“501”和“五公里”同指坐落于此有着“老兵工”基因的的企业——中铝公司山东铝业公司。

该企业的前身是1949年2月成立的华东财政经济办事处工矿部直属冶炼总厂,于1954年7月1日建成投产,之后几经易名。人们把先后更名为山东铝厂、五0一厂、张店铝厂、山东铝业公司、中国铝业山东分公司的诸多企业名称约定俗成地统称为“501”。

该企业是国家“一五”期间的重点建设项目之一,也是新中国第一个氧化铝生产基地,被称为“中国铝工业的摇篮”。

“501”是一个时代给几代人铭刻下的记忆数字与符号。当年的“小杜”,如今的“老杜”——“501”发展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成为拥有开启沧桑旧梦秘匙的有着黄河血脉的那个使者。

1958年9月19日领到红餐证

1958年“501”从惠民地区的高青、博兴、利津和济宁的曲阜、汶上、嘉祥招收了三千名工人。杜连芳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当初却被拒之门外——煞费周折,因何故?

1938年9月19日,杜连芳出生在高青花沟镇龙湾套村。1958年9月17日,乡长通知他去“501”当工人。

1958年9月18日,杜连芳一行5人下午从高青从发,途径桓台时,稍作歇息。次日临近中午时,他们徒步100多里地、10多小时赶到501大西门前,放下铺盖卷。杜莲芳一看厂房高、烟筒多,就觉得厂子很了不起——“找对了地方了!”

然而,他们没有体检证明手续,因来历不明被拒绝入厂。

“这不是李膺三?”他喜出望外地跑上去喊道:“叔叔!”

李膺三是山东冶金安装公司的党委副书记,是原耀南县委秘书、曾住在杜连芳家,与杜连芳的父亲是老朋友。

李膺三给501人事科的一说,就有人来:“那个是杜连芳?”

“我是。”

“你进来吧。”人事科的同志将他们领进了501厂,给他们发了红色餐证,后来还给他们补办了体检手续。

红餐证分两种:学员餐证与普通餐证。发给刚进厂的杜连芳的是学员餐证——农村来的学员吃得多,刚进厂,定量高:每月50斤餐证,而普通餐证每月定量40斤。

当天中午,小伙子杜连芳第一次进501三四千人的大食堂打饭——半斤的玉米面的大饼子就着咸菜,他一下吃了4个!红餐证是他作为产业工人的自豪凭据。

那时,杜连芳在高青县吃不到粮食,就吃草种子、棒子骨头、棉花皮、树皮、树叶……因吃白槐树叶后,脸和脚发肿。来到501厂后的困难时期,近半数工人“跑路”——弃工为农。

“小杜,你咋没跑呢?”

“在家挨饿,在这也挨饿。天不能老阴着,总能见太阳的时候,冬天熬过去就是春天。”

创办投产文艺宣传队

那时,501厂里的蒿子有一人多高。杜连芳是501电解铝厂第一代创业者。

有个惠民来的新工人嫌工种不好:砌炉工——停炉时,大块耐火砖砌成的窑炉的炉温高达50-60度,进炉维修又累又脏,就跑回了家。砌炉工的空岗由杜连芳来补岗。

杜连芳咋想咋委屈:“别人都分到好岗位,为啥让我干别人不愿干的活?”

父亲来看他,跟李膺三说:“孩子不大安心那个工种啊!你抽空教育一下吧?”

李膺三说:“小杜啊,行行出状元:时传祥挖大粪,还当了劳动模范。你要是觉得挖茅房不好,都不愿干,那粪不堆成山啊?没有理发的,你还能扎辫子吗?”他琢磨一下:“也是个理儿,干吧。”

车间领导鼓励他:“小杜啊,现在有转变,都说你不孬——在家任团支部书记还干得挺好。”

1959年春天,工段长找他:“小杜,我发现你干过村团支部书记,16岁后县报还登了写的小诗。你好好干吧。”他从此安心干活。

1959年秋天,电解铝准备投产。“小杜啊,你负责投产文艺宣传队。”他组织一帮人:打腰鼓的、表演节目的、说快书、唱大鼓的……光腰鼓队就30多人。

电解铝厂是1958年建厂、1959年12月31日投产的——《人民日报》等媒体刊登了报道,连国外也都轰动一时。杜连芳带领投产文艺宣传队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去博山四十亩地的淄博市委报喜。

1960年12月31日建起的160个10多个平方米方形土槽子,只有30多个槽子投产。投产的土槽都报废了:上千度的电解铝,槽砖一烧都裂了,铝溶液流淌出来。

更严重的是氧化铝生产工艺出现跑冒滴漏现象,矿石加上碱烧后成糊状,形成大量赤泥。501大西门的东西路上,堆积了半米多高的赤泥!设备槽子被深埋了3-4米。

赤泥成灾:厂房大门,人出不来,工人踩着赤泥渣滓从窗口往外弄——无法继续生产了,电解铝只好下马。

1960年1月,电解铝停产后,成立了赤泥清理大队,工人全部去清理赤泥。杜连芳负责“战地宣传”:他背着黑板,工人在哪里清理赤泥,他就在哪里插支架挂上黑板,用粉笔写了一首诗:

“雪花飞北风寒,

英雄大战赤泥山。

天寒地冻心不动,

誓搬赤泥夺高产!”

当时,电解铝厂党委代书记刘佃祥认为这首诗反映了电解铝厂工人高昂的“战斗气氛”。赤泥清理结束后,把这首诗写进了工作总结。

餐证风波

1960年3月,电解铝厂领导找杜连芳安排个新任务:“到机电车间接替综合员工作。”

他就把多余的餐证锁在办公橱子里,而开橱子的钥匙却在三个人手中。工人反映:车间主任和支部书记每月都用工人的餐证,其家属总是大包小包到食堂打饭。

车间领导再也找不到办公橱子里的餐证,就把杜连芳弄到小黑屋里去严审:“餐证上哪了?”

“拿到宿舍里了。”

“不经过领导批准,就擅自拿到宿舍去?在宿舍里丢了咋办?”

“在这里照样丢啊!我有帐啊!我不能跳到黄河洗不清——你们拿餐证去吃,工人意见很大!”

“干脆你别在这里干了,去挖大粪吧!”

每天一上班,杜连芳就开始扛着打铁箱子,逐个宿舍去挖厕所,一直挖到下班——每天要挖1—2吨的大粪。挖了大粪,倒到厂子北边的菜园里。

他找到厂领导反映情况。“小杜啊,咱查查看看,你放心吧。”党委书记和厂长下食堂,在车间领导打饭时,“抓了个现行”:餐证号码与反映的一致。

杜连芳调到分厂总支去以工代干；机电车间主任、支部书记受到处分。

1964年“小四清”工作队进厂,把凡是曾管钱物的人“扒拉个遍”:“杜连芳才多大岁数?他怎么会管得那么清楚呢?他管得竟然滴水不漏!”

梦里连阴偏漏雨

1966年初到秋的8个多月,杜连芳在501厂组织部整理管理干部档案。电解分厂领导不干:“你是借调的,不是调动的,俺这里有安排。”

杜连芳回到电解分厂,参加了整党领导小组,后来处理了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党员李景珠。杜连芳的意见是李景珠不是处理的对象,而是批评教育的对象。

当时,政党领导小组的组长是冶金部的总工程师,他问:“这个小杜是哪来的?”

党委书记和厂长说:“刚从组织部要回来的。”

“这个人不能用,他还敢给工作队提意见!”

原安排杜连芳为工股级,却降为普通办事员:“安排他到办公室干文书!”

“文革”开始时,他管着公章。1966年9月造反派夺权需要公章:“不交权,就把办公桌砸了!”

电解铝厂10名造反派闯进办公室。杜连芳质问道:“你抢什么权?我是受组织委派的,你夺共产党的权?”

杜连芳成了与“造反派”对立的“保皇派”——被游街批斗了10年!造反派跟党委对着干,揪斗领导干部成风,501厂党委王韬、李宝石等人的工资和烟都被哄抢一空。

1972年局势稳定下来,杜连芳被扣了百元工资也补上了。

接下来是走马灯似的军管会进厂。1972年后,军管会宣布摘了帽子的杜连芳为电解铝厂革委会副主任。

住上“日式别墅”:“小瓦罐”

如今,谁也不敢想:1961年国庆节结婚时,杜连芳住的竟然是废弃的厕所。

杜连芳的爱人是博兴人,电解分厂机电车间压风机的操作工。他俩同是1958年招工进厂的,自由恋爱走到一起。

他们在车间工段办公室举办的简朴的结婚仪式:买了2盒金叶烟、1斤糖,由车间领导主持,他们穿着工作服就算是结婚了。

结婚时,没地方住,就先住到一个老师得几个平方储藏室——那里仅放上一张单人床,开门都受限。厂里的房产科长晚上过去打扑克玩,随口说:“小杜,你要是不嫌弃,还有个茅房。”

“也行啊!”一看,哎吆,这咋弄啊?在501斜二路得第二小学那里的厕所:两边都敞开着,北边还住着一家,墙上的孔都没堵上,两边的说话声都相互听得一清二楚。他堵上墙洞,弄了油毡,支起小棚子、垒上炉子。

1967年,杜连芳分到501一马路67号的“小瓦罐”去住,那里有60-70户501职工住在“小瓦罐”。

“小瓦罐”是日本鬼子盖的,16平方左右全砖拱结构,无木梁、有后窗。据说,当初501是在接收日本鬼子建的厂房的基础上兴建而成的。

那时,他们晚上睡觉,翻身成了问题:杜连芳还得指挥全家一起翻身,否则就会掉下床去。为防止摔伤,他在离床有18公分的地面上铺上草席和被子。

有了第3个孩子后,1973年,杜连芳才终于住上了501西山五街9号楼。

荣耀与困惑并存

1959年4月12日,朱德视察国家大型企业五○一厂,正值星期天。那时,5公里车站还有竹子编的篱笆,大家在议论“5公里的车站火车碰头了!”都去看热闹:原来是两个火车头拼在一起,中共中央副主席朱德来厂视察,要求多生产氧化铝支援国防,目标为年产18万吨。

501厂党委副书记王韬曾在会上讲:跳跳摘果子顶多能生产12万吨就不错。他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免职后,去矿山搬石头。而那年,氧化铝果然只生产了12万吨。

501曾历经辉煌。孙炳岳、马世忠、王韬、韩新民等都是从501走出去的领导。

杜连芳在电解铝厂干了40年期间换了11届领导,从土槽子,发展到后来的6万千伏的大槽子,先是水银蒸馏。电解工穿戴着防护罩、披肩帽,大口罩、毡靴、帆布工作服手工操作。工作服溅上铝水,经常被烧得一个个窟窿。后为硅蒸馏,通电后,自动下料。

杜连芳退休时,氧化铝发展到生产100多万吨,电解铝8万多吨规模。受国家政策调节,高污染、高能耗的501电解铝厂已彻底停产,氧化铝厂也于近日宣布暂时关闭。

杜连芳的4个孩子也是501的职工:两个儿子在山铝化学品公司工作,小儿子在山铝氯碱厂工作,小闺女已经从山铝动力厂退休。

501怎么了?501再度能否新生?在国家抑制高耗能行业的大背景下,低碳经济、生态环保可持续发展正在引领国有特大型企业产业格局不断发生着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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