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友 ◆贺建军

暑假，我送女儿去省艺校练舞蹈，路上遇到很久没见面的战友陈辉，带着他儿子上补习班。我和陈辉简短地说了几句，就匆匆别过。想想在部队时候，我俩几乎天天腻在一起，如今是忙工作忙家庭忙孩子，偶尔才会通一个电话。

我和陈辉、大头、赵鹏、王峰等都是1986年深秋入伍的，我们一同在北京北郊南口镇新兵连集训，离长城很近，只是我们没有机会去。新兵连集训之后，我们这些岸上的水兵被分配到秦皇岛。我和陈辉、大头分在一个团，离海边近。赵鹏、王峰在另一个团，在荒凉的深山沟里，那个叫温泉堡的地方，离我们驻地有五六十公里远，每当得闲我星期天带着好吃的去大山里看他们的时候，还要在市里转车，光是来回的行程，就要耽搁上半天。我们是光荣的海军，穿着鲜亮的海军军装，只是，我们的驻地在岸上在山里。

陈辉刚下连队的时候，同样分在了我们团的山沟沟里。凭着聪明能干进步快，才几个月时间，就被团政治处的领导看中了，安排他去远在齐齐哈尔的海军农场伺候了半年水稻，观察观察再说。陈辉在条件艰苦的农场里表现同样优秀，从农场回来，领导立即把他从山沟里调到我们团政治处电影组。

电影组不在办公大楼，在大院一角，我俩宿舍只隔了一堵围墙，直线距离不到百米，这下，串门可就方便啦。

在外当兵，谁不想家啊，我们都思乡情切。那时候可不像现在的义务兵，我们要服役满四年才能退伍，满三年才有探亲假，周末才一天休息。想家，想家，无论春节中秋寒暑冬夏，我们都想家想亲人想同学想朋友想家。工作之余，我们只好自个儿找乐子。

部队历来重视体育文化活动，买了很多张乒乓球桌台球桌，分发到各个连队，电影组那间大办公室也放了张大台球桌。每到晚饭后，我们一大帮人聚拢在电影组打台球。但凡当兵的，都喜欢和老乡聚在一起，自在随意且有共同话题，来电影组打台球的，大都是安徽老乡。许是和性格相关，我打台球大开大合率性而为，稳准狠，擅长长途奔袭，赢起来潇洒，输起来惨烈。陈辉则不然，张弛有度游刃有余，“背飞”打得尤为好，显然是脑子比我够用，让人不服不行啊。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齐秦的歌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我们同样爱听，《大约在冬季》《北方的狼》总是能够引起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情感上的共鸣，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被齐秦那沙哑的嗓音和低回的旋律所震撼。

陈辉特别爱唱齐秦的歌，而且是像模像样弹着吉他唱———“给我一盏昏黄的灯光，给我一个冰冷的墙角，给我一双磨不破的鞋 ，给我一把铿锵的吉他……”低着头轻轻弹着吉他唱着忧伤的歌，斜阳照在陈辉的身上，光影斑驳中，帅气的陈辉像个忧郁的文艺青年。

陈辉的吉他弹得好，悠扬的音符常常在宿舍上空飘荡，听着他低着头弹奏出的《爱的罗曼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等优美的旋律，会让我浮躁的心随之宁静。

平淡的军营生活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有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某年金秋时节放假期间，我被几位陕西老志愿兵喊着打牌，输了钻桌子的那种。陈辉跑来找我，让我陪他一起去市里拿电影胶片，取回来晚上放电影。老兵们不让我走，说是“三缺一”，少了我就没法玩了。我推脱不掉，陈辉只好和其他人一行开着大解放牌卡车去了市里。哪想到，在市区立交桥下出了重大交通事故，解放车被撞散了架，大油箱成了一块薄铁皮。车上共有六人，陈辉算是轻伤，被撞出驾驶室外……等我得到消息时，只能干着急，喊上大头一起在宿舍里唉声叹气抽闷烟。

出了这般大事，部队里管理得更严了，无重大事由一律不准外出。我厚着脸皮找领导慢慢磨了几天，总算答应我随同单位军车一起去部队医院看望陈辉，要求我速去速回。待我迫不及待见到陈辉时，他的整个状态还挺好，只是半边脸肿了，右眼角的双眼皮成了仨眼皮了，身上还有些不是很要紧的刮擦伤。我问他有啥要我做的，他说给支烟抽就行。许是好几天被护士管着这些日子没抽到烟了，那支烟，陈辉抽得贼香，歪着嘴不断地回笼。我终究是放下心来。没多废话，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心地回部队了。

战友情深，不在于说那些文绉绉的安慰话，偶尔恶作剧般劈头盖脸的打闹也许更见真情。日子久了，战友之间兄弟般的情感细水长流滋润心田。

临近退伍，领导派我和陈辉去天津送电影胶片。军人讲究雷厉风行，我和陈辉到了天津，先把正事办好，换上便装再去街上溜达。天津是座大城市，劝业场、海河、解放桥无不给我们留下美好的记忆。记得最深的，却是傍晚时分在一个偏僻的街巷里，我和陈辉都走累了也饿了，恰好街边有个板车改装的卤菜摊，卖的是卤羊杂，阵阵香味飘来，勾得我俩口水欲滴。那就吃呗，大不了迟点再去吃晚饭。我们在街边坐下，大快朵颐，直吃得唇齿留香畅快淋漓。

一晃，从部队退伍回来许多年了，时光从我们身边悄悄流过，许多事情都放下了，而战友的情谊，却历久弥新。前些天，陈辉在朋友圈里发了些照片，是他儿子的小号独奏在一次大型文艺演出中获得圆满成功。看着照片里孩子在舞台上满是阳光兴奋的面容，不由想到文艺范儿的陈辉，看来，陈辉家的娃娃，和他爸一样，也是满满的文艺范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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