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心灵栖息地 读江少宾散文集《回不去的故乡》

逸之

大暑将至，窗外蝉声如雨。蝉唱间，我恍惚长出了翅膀，飞回遥远的故乡。绿水蓝天，袅袅炊烟，狗和奶奶的笑脸，我久久怀念……

让我踏上这段百感交集旅程的，除了高柳鸣蝉，还有“70后”实力派散文家江少宾的散文新著《回不去的故乡》。本书共收录《风吹落日》《河畔的遗迹》《一枕蛙声》《天气晚来秋》等十九篇散文力作，既是一部故乡回望录，也是一部乡村在现代文明化进程中的忧思录。作者从安徽省枞阳县一个名叫“牌楼”的小村出发，又从车水马龙的省会城市合肥回望，在出发与回望间，浓烈如酒的乡愁无处安放。

乡土散文很容易落入抒情和滥情的窠臼，江少宾显然意识到这一点，这体现在他文本上的高度自觉。他不仅以平实的语言呈现出一幅浓郁的乡土画卷，既没有规避乡村的苦难，又客观再现了村民们善良、质朴的品质，更可贵的，还是他对世道、人心、人性的深度挖掘，从而使得整部作品更真实，更全息，也更人性化。

以简练的文字再现细腻画面，是本书的第一大特色。或许是媒体人的缘故，一翻开《回不去的故乡》，温暖而熟悉的画面便纷至沓来。写作者要真正做到句子的干净不容易，再现生动细腻的画面则更难。《粒粒皆辛苦》中江少宾写道，“梦魂深处，一直翻滚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粳米粥。是乡下的那种大铁锅，干柴，烈火，粳米在其间沸腾，噗噗噗，米粒从锅中向四周扩散，又翻滚着回到锅中心。七八分钟之后，米粒一粒粒绽开，像一朵朵微雕的梅花。”“大铁锅”“干柴”“烈火”都是器具燃料，“噗噗噗”是拟声，加上“绽开”“微雕的梅花”等西部描写，一锅粳米粥便被描摹得既富有动感，又无比唯美，连那升腾的香味似乎也扑面而来。没有长句加塞，寥寥数语，童年的记忆瞬间就被唤醒了。再如《桃花痴》，“只有冬至大爷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像一个移动的‘h’——慢慢走进村外的田野。”一个老态龙钟的庄稼人，拄着拐杖行走在乡间，作者仅用了一个“移动的\‘h’”，就将那幅使人心酸的剪影深深地投进读者心里。那么，且让我们干了这第一杯酒，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将老去。

以严谨的事实直击真相，是本书的第二大特色。一个毋庸讳言的事实是，乡村“空心化”日益严重，无论是多年前的旧作《爱着你的苦难》（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1年12月第1版）还是今天的新著《回不去的故乡》，身为媒体人的江少宾始终没有忘记媒体人肩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体现在行文上，他始终以“牌楼”为原点，观照整个中国乡村；以故乡的生老病死为标尺，丈量幽微的世道、人心和人性。比如《庭院深深》里的小霞，这个留守儿童最终变成了一个自私、冷酷、决绝乃至丧失人伦的陌生人；再如《塌陷的胸腔》，从堂哥罹患肺癌、人财两空，到全国几百个癌症村，再到一条条直击真相的新闻报道，以及一串串惊人的病患数据，最终形成一部直击人心的“纪录片式”的散文。写作考验一个作家的良知，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作家都应该有所担当。这样的书写，其价值已经超越了文学，具有了社会学上的意义。

在苍凉中写尽人世的温暖，是本书的第三大特色。在作者的故乡牌楼，曾经的玩伴、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乡亲以及炊烟不再升起的老房子……都一步步走向另一个世界。书中叙述了不少和葬礼、死亡、病痛等有关的内容，但作者并非单一、表象地陈列这些“冷色调”，这盛大的苍凉背后，恰恰折射出人世的温暖。作者直面死亡，是为了呼唤人们生活的勇气；直面离别，是为了未来温暖的拥抱，是为了稀释人们对死亡的畏惧，因而对必然要来的人生结局，能多一分理解、坦然和从容。

田园将芜胡不归？对于每一个远行的游子来说，迈出机耕道的那一刻或许就断了退路。身体在他乡，心灵却在故乡，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总是挥之不去的乡愁。因此，“牌楼”既是江少宾回不去的故乡，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们回不去的心灵栖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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