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丽

俗话说,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这话印证在工作在外地的人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夫家在人文荟萃的宿松,大学毕业后来蚌工作、安家。自认识他那年起,就知他是一个极传统的人,最主要的表现之一是,每逢过年,他是一定要赶回去陪父母亲人一起过个团圆年的,结婚以后,更是要带着妻儿一同回家过年,二十多年来,风雨无阻。三百八十多公里的路程,搁在今天不算啥,但在孩子四岁之前,公路路况极差,那真是一段漫长而辛苦的路途。我们常常是天不亮就出发,辗转到天黑透才能到公婆家。尽管如此,我们娘俩每年都高高兴兴去,乐乐呵呵回,这在他们蚌埠的宿松老乡圈里已传为佳话。

今年很特殊。因疫情影响,我们响应号召决定不回家过年了,提前一个月给公公婆婆打电话试探他们的态度,没想到盼子最心切的婆婆二话没说:“你们就安心在蚌埠过年好了,咱们可千万不能给政府添乱,如今不比从前,路好、回家的机会多,等到春暖花开情况好转了你们再回来,我和你爸身体都好,家里好吃好喝的,你们不用担心。”放下电话,夫长舒了一口气,我说:“当妈的都这样,这是给咱们吃宽心丸呢,爸妈心里指不定有多空落落的呢。”

当天下的春联一天红遍,炉上的火苗用爱点燃,祖传的年味香了人间,举国欢庆的除夕终于踏着春的节拍到了。应我弟弟夫妇相邀,我们一家三口去他们家过年。夫当日适逢值班,我和孩子先过去。下午6点了,正是公婆每年年夜饭的开饭点前一刻,想着家中的公婆心里一定是不好受,趁夫还没下班,我和儿子打开了视频,我们娘俩变着法儿逗二老开心,婆婆亲热地跟我们说着祝福的话,公公则一脸落寞竟挤不出一丝笑意。互道安好关了视频,小姑子发来短信:大儿子是老爸的心头肉啊,你们没回家,老爸高兴不起来,下午我们离家之前爸妈都没笑过。我回:我们都是,哪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正聊着,夫推开了家门。端起饭碗,夫说:你打开我弟弟的视频吧,我跟爸妈问个好。视频里,公公婆婆、小叔子夫妇和侄儿围坐在桌前,桌上是热气腾腾的菜肴和酒、饮料,“爸爸妈妈过年好”,话一出口,夫就哽咽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也擦不尽,一个铁骨铮铮的中年汉子,竟然难过得像个小孩子。手机屏幕里,近八十高龄的公公强颜欢笑,眼里亮晶晶的,平日里思维清晰仪表堂堂的他嚅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婆婆说:“万事如意平安健康啊,大过年的,不难过不难过,你们清明回家来哟……”

夫从没这样情绪失控泪流满面过,而且还是当着我弟弟一家大小的面,此情此景,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是啊,每个人的心底,都珍藏着一条回家的路。无论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还是“频祝愿,普天下厮爱早团圆”,五千年来,浩渺如海的诗词都在吟咏离家思乡、期盼团聚的心情。无论走得多远,我们总是会情不自禁眺望回家的路。过年的习俗看似繁多,但归根结底,它的指向也只有一个地方:家。

调整好心情,高高兴兴吃完年夜饭收拾妥当,我们驾车回自己家。春风拂面,龙子湖霓虹璀璨,两岸万家灯火,好一个安宁祥和的除夕之夜!我聊起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幅被大雪阻路的打工人成群结队驾着摩托车回家过年的令人震撼的图片,不由得感慨道:原来,在中国人心里,家这个字,一直有着多么无法替代的位置啊。在外打拼的游子们,回家过年、与父母团聚急切而喜悦的心情,都在年关通向每一个家的每一条道路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用一整个腊月的丝线编织切切的思念,带着“有钱没钱也要回家过年”装满决心的行囊,跋山涉水、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流,沐风栉雨也要在年三十赶回家,与父母亲人团聚。正在专心开车的儿子说,刚刚我爸那句“爸爸妈妈过年好”一出口,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今年我对“过年”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爸妈你们放心,今后无论我在哪里,一定会像我爸一样常回家看看,除非像今年这样的特殊情况,否则我每年都会赶回家陪你们过年,绝不让你们感觉孤单。

这个春节,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尽管没能回夫的老家过年,但感觉娘、婆两边几个家庭祖孙三代人的心贴得更近了。我等凡夫俗子,总是无缘由地眷恋着家,家人围坐,守岁话春,就是我们最质朴的心愿。无论贫富贵贱,那个溢满笑语和欢乐的家,永远无条件地包容着我们,是我们自由生长,感受幸福,地久天长的存在。然而,家在,并不意味着一家人就要住在一起,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开开心心过着各自的日子,却始终保留着对彼此的惦记、关心和爱护,同甘共苦互帮互助,让亲情超越时空,在这个纷繁的人世间共同编织美好的鎏金岁月,成全最好的、心的归属。

我知道,这种情怀,已成为亲人之间无法割舍的纽带,也必将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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