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花 ◆戚佳佳

一个瘦小的阿姨，每次见了我，有事没事的都会停下来。她把左手的塑料袋换到了右手。那塑料袋里是她刚刚去市场买的菜。

她说：我的凤仙花开了，只有一株。春天的时候，我撒了一大把的籽，最后全出来了。盆太小了，挤得满满当当的。我不得不把多余的拽了，只留下一株。

阿姨，你要是在农村就好了。我说。

我也想啊！可爹妈早就不在了，我还能去哪？我有时就想，哪一天，我眼一闭，腿一伸，我对身后事，没有太大的幻想。我就寻思着，要是谁能在我的墓碑四周，撒上一把凤仙花的种子，我就知足了。我每天看着这些花儿，即使老头子不认得我，像他在世时的最后两年一样，不让我在家，赶我走。我也不怕了，有凤仙花陪着我，就够了。可这就是我空想。别说现在的墓地都是水泥堆砌的，就是泥土又能怎样！孩子们都忙了，谁有那个闲心给一个逝去的人种花。我真舍不得这些花啊！

阿姨说起凤仙花，就像她偶尔会说起她业已过世的老伴，说着说着，眼睛就潮润了。她捏着袖子的一角，擦拭着眼睛。

阿姨，你想大爷了。

嗯，想！毕竟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了，有感情啊！这个死老头子，原来说，老婆子，你没有退休工资，我这些年攒的这点钱，你留着自己花。哪天，我说走就走了，你手头里不能落空！不要什么都给孩子，他们都成人了。

老头子说这些话时，脑子还清醒，他还知道想着我。后来的一两年就不行了，开始他是渐渐地遗忘了一些事，后来，变得多疑，爱猜忌。有一回，竟然说我的床上还有别的老头。就在他临死前的那个晚上，他拿着一根棍子，硬是把我赶了出去。结果，那天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了……

一想到他走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这心里就难过，不是滋味啊！说到这，阿姨用整个袖子盖住了眼睛———

阿姨，别难过，也不是你有意避开的，你也是没法子啊！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老了，身上的毛病多了。他控制不了他自己了，都是病把他折磨的没有了人形，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他脑子不当家，那不是他的错。所以，我不怪他，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不要再赶我走。我要继续服侍他，好好照顾他，给他烧饭吃———

阿姨说话的时候，她家的凤仙花正高高地立在阳台上，远远看去，淡绿的叶子，火红的花儿，一大片。

阿姨是从农村走出来时，还是一个花骨朵。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城市需要大批的产业工人。阿姨的父亲问她，你要不要去城市。

城市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阿姨来说，既新鲜又陌生，一听说有机会进城，没做半刻犹豫，跟着一大批年轻人来到了蚌埠。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凤仙花的种子。这一来，便是一辈子。

阿姨说，她曾用凤仙花把指甲涂成火一样的红色，然后把两只手放在老头子的手上。

老头子说，真漂亮！那时候，老头子还是一个帅小伙！

阿姨说着，美美地笑了，脸微微有点红，眼睛亮晶晶的。

作者单位：龙子湖区地委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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