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津的会馆风情

太平场黄州会馆。朱鸿伟摄

湖广会馆。陈翱摄

湖广会馆线描图。陈仲详绘

黄州会馆。朱鸿伟摄

□ 朱鸿伟

从前，新津县城东门外，岷江边，修觉山下，今新津中学校园曾经有一片开阔的河滩地。清初，这里建起好几栋富丽堂皇的房子。飞檐斗拱，屋宇高敞，上盖绿色琉璃瓦，屋脊装饰以螭吻，梁柱皆有一抱粗，门窗雕花，地砖精整，好不气派。里面还有万年台，专供唱戏。因临岷江边，人在房屋里，颇得涛声入户之趣。这片建筑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湖广会馆。

细数，新津会馆还真不少，县城有广东馆、江西馆、陕西馆、福建馆；太平镇（今宝墩镇）有广东馆、湖广馆、陕西馆、黄州馆；普兴镇有湖广馆、江西馆；张场有广东馆、江西馆；花桥镇有湖广馆、江西馆；永兴镇有江西馆。

推究其因，或许与新津的水陆码头有关。岷江正流金马河、羊马河，支流杨柳河、西河、南河皆过境新津。五大河流于新津东南汇合，然后南流嘉州、宜宾，再入长江。这条水路绵延千里，连接着湖广移民的家山。

近百年源源不绝的移民潮

湖广会馆建于清康熙初年，是清初来新津插业的湖广移民所建，其建筑规模有大殿三间，戏台1座，观戏楼20间，后厢房8间。会馆是由同乡人捐资修建，它是同乡人的一个公共活动场地。平常议事、交际、祭祀、接待同乡、商业买卖等等事务俱在此展开。逢节气，会馆还唱戏，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湖广会馆依山邻水，馆之南墙下即是在宋代就颇为知名的大江渡。此渡买舟东下，可入长江，可出川。先前，湖广会馆大殿门柱上刻有这样一副对联：武阳城外庙貌犹新，修觉山前衡湘在望。对联描绘了湖广会馆的地理大势，意即此处沿水路漂流可抵达远方的故乡。

清初外省移民大量入川，像新津这样的交通要道，移民更是来势汹汹。询问移民原籍，多半答曰湖北麻城孝感乡，所以新津湖广人居多，而湖广会馆也自然修建得宏丽气派。

新津何以引来大批移民？乃是1644年甲申浩劫后几十年间，新津惨遭动乱，生灵涂炭，先是张献忠屠戮，匪人劫掠，然后三番之乱，导致新津人口剧降。

新津何时开始来移民，今已难以确知，但从湖广会馆修建时间来看，可能从康熙接位后不久即开始。湖广会馆建于康熙十年，即1671年。从此，新津有了近百年移民浪潮，到乾隆年间达于鼎盛，据统计乾隆十七年（1752年）有人口16万多，有清一代，始终维持在这一数字。

新津移民以湖广籍最多，广东籍次之，主要分布在金华、太平（宝墩）、文井一带。湖广籍移民在新津定居后，又来了一批江西籍移民，多居于县城、花桥、张场、太平（宝墩）。江西籍移民以经商谋生，最有名的生意是开了名为“豫章”的茶旅店。此外，还有一类移民是因特殊原因居留新津，如县城西街童家。童家是新津著名书香之家，原籍浙江会稽县富盛村，始祖童永年于康熙年间来新津做典史，见新津山清水秀，土地肥沃酷似家乡，遂定居新津，至今已繁衍14代。

同乡守助的一条心理纽带

会馆日常管理乃是由同乡人推荐管理者，当头叫会首，多是由有一定威望，办事干练，热心会务的人来承担。管理采取民主、协商的方式。会馆早期多由同乡人捐赠来维系。同乡人何以乐施？由于移民对新地方的陌生感，需要安全护卫以免受他人欺凌，因而常常需要依赖、借重会馆的势力。移民对同乡会馆的捐赠多取积极姿态。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后来的会馆渐衍生出商业功能，湖广会馆因处大江渡、文井江、岷江、南河汇合之地，大宗的柴炭、粮油、盐巴、石材、木材从各州县运送来此，自然选择在湖广会馆作交易。会馆由此获取某些商业上的利益。

接待同乡是会馆的一项重要功能。康、雍、乾三世，连年都有移民入新津。这些移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切事宜交与会馆来办理。那时同乡情谊重，同乡来到会馆，吃住俱可免费。若遇寻访亲友的同乡，盘缠用尽，又寻不着亲友，住进会馆，住个一年半载，会馆也不会撵人。这份乡谊逐渐演化成同乡之间的一条心理纽带，使得会馆牢牢地拉拢着同乡人。但会馆实在又是一个松散的地缘组织。随着移民定居日久，添丁加口，宗族势力强大起来，地缘组织的号召力逐渐让位给以血缘为核心的宗族组织。可以说一开始，会馆这种地缘组织即埋下了衰落的因子。

会馆通常都供奉有代表本乡本土的福德神像。新津会馆供养神像情况是：湖广会馆供夏禹；广东会馆供南岳大帝；江西馆供真武祖师；陕西馆供关圣帝君；福建馆供天后圣像；黄州馆供财神及镇江王爷。这些神像是移民崇拜的乡神，在某个节日会馆常常要举行祭祀典礼。祭祀是同乡人最重视的时日，常常在这一天聚到会馆举行仪式，燃烛、敬香，叩头如仪，然后是同乡会首讲演。大意多是勉励同乡人要同甘共苦，团结进取。大凡移民来到一个新地方，总要面对诸多困难，如水土不服，生产艰难，思乡情重，与外人不睦等等，大家都希望同乡人能抱在一起，在新地方开辟家业。而会馆祭祀典礼恰恰为同乡人提供了一种心理上的安全。

祭祀典礼之后，通常是唱戏。新津会馆几乎家家都设万年台。万年台设在中央，两侧是看戏的厢楼。现存尚完好的新平黄州馆正是这种格局。但是万年台上唱什么戏呢？今天已无法确考，但有一点可以想见，会馆早期，川剧尚未发育成熟，万年台上的戏多半是移民家乡的地方剧。清末至民国主要是打川剧围鼓。唱戏既然是移民的自娱自乐，祭祀典礼自然就变成了参与性较强的同乡人共同的活动。它所蕴含的精神魅力，一种有力量的，饱含美好未来的情绪，在祭祀那一刻，妥帖地传达给了同乡人，使得移民们在异乡感知到一种精神慰藉。

黄州会馆掀小镇商业风云

新津会馆还有重要的商业意义，新平黄州馆是其中的一个代表。黄州馆的大宗生意主要是花纱两业。从现存的文献记载来看，清中期以后，新津的棉花、棉纱交易中心，并不在县城，而是在太平场（今宝墩镇）。

太平场距县城仅5华里，可通水陆两路。一条小河连接着南河，是新津西面的一个交通要口。商业上可辐射蒲江、邛崃、大邑、崇州，大抵是这个原因，黄州馆设在了这里。黄州馆的商务是从湖北运来棉花，1892年后又加上机纱，然后再销往上述州县。光绪末年，黄州馆的花纱年运销量约两万余包（每包20饼，约合90公斤），一般价格每包纹银50两。每年销售额可达100万两。以当时新津的经济规模而论，这是笔巨量的买卖，太平场也因此兴旺。依附在花纱贸易上的银钱、茶旅、餐饮、百货、运输也盛极一时。太平场因此被称为新津首场。

据太平场老辈人讲，当年距黄州馆不远的石头河水码头，每日停泊木船十几只，每只要装大量的货物，都是黄州馆订购的花纱。搬运工来来往往，吆三喝四，很是热闹。

黄州馆建于清咸丰七年（1857年），是定居在太平场的湖北黄州人所建。馆内立有一碑，上刻《太平场白花帮同起财神会序》。碑文记载了白花帮创办财神会的经过以及会规，馆内还挖了一口大水池，用来防火。

黄州馆高大富丽，建制精美，矗立在太平场街上，颇为让人瞩目。黄州馆地基用墩子石填筑，高出街面70厘米。围墙用灌县青条石及特烧方砖砌成，高8米。门壁高10米，壁顶有一宝鼎，鼎高3米，用大小七八个色彩鲜艳的瓷瓶堆成。门壁宽28米，正中有双扇大门，两侧各有较小的双扇门。大门内有戏台，戏台前是大坝，左右有走廊，走廊上面是楼厢。大坝后为正殿，正殿分两部分，前面为大厅（堆放棉纱包子），后为天井。过天井便是大殿，正中塑帝王神像，左右分别为财神和镇江王爷神像。大殿之左有一地台子，专给经理和坐号人员演戏之用，大殿之右是管理人宿舍。

大约在1930年左右，花纱生意逐渐萧条，黄州馆成了驻军营房。新中国成立后改建成为粮食仓库，贮存种子和杂粮。

新津的会馆大多数建于康、雍、乾三代，清末活动趋于萧条并终止。最早又最恢弘气派的湖广会馆于1905年改作小学堂，其余会馆也多于民国初年从世面上退隐，成了政府的公屋。

岁月沧桑，会馆盛景早已消逝，惟余城东湖广会馆（部分）、新平黄州馆（尚完好）还静立街头，似在回忆从前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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